第37章 第 37 章(1 / 2)

加入書籤

「阿階噤聲,怎敢直呼其名的。」

布衫同窗緊張地阻止他,小聲道:「你別看那位女郎從宮裡出來了,看今日這架勢,宮裡還想求著她回去呢。也是,這位女郎背後既有唐家,又有三吳檀首富撐月要,脾氣硬得了不得,居然連皇後娘娘也不放在眼裡。那可是蠶宮啊,一朝國母祭蠶的地方……」

他話還未完,餘光卻見柳七郎帶著兩個僚友怒氣沖沖而來,當頭將一張紙甩在少年臉上。

「沈階,你好大膽子,敢作酸詩諷刺小爺,害得小爺被人譏笑!」

所謂捉刀客,便是一些月匈無點墨捉貓鬥狗的公子哥養在門下的窮書生,有了詩會集宴,帶在身邊,讓他們代筆作些文章,好教這些王孫公子出個風頭。

有誌氣的儒生不屑於此,肯乾這個的,就別再撿那二兩風骨。柳七郎方才用了這姓沈的代作的詩賦,卻被朋友點破,裡頭的典故明褒暗貶,諷他不學無術。這一來,柳七郎顏麵掃地,大為惱火。

沈階目光淡漠,看著眼前的散騎常侍之子,抬腳在紙上碾了一腳。

「豎子!」柳七郎氣得踹上沈階小腿,下力之狠,頃刻讓少年疼白了臉。

那同窗忙道:「柳郎君且消消氣,有話好說,怎好動手?」

柳七郎冷笑道,「今日太子殿下大駕在此,小爺懶得與你糾纏,沒的晦氣。隻是那顆許你的東珠,就別想要了。」

他揮袖向主苑中的貴人席位上一比,臉上露出與有榮焉的神色:「看見了嗎,那才叫南朝金粉盡萃一家,風流雅望冠蓋一時!你,下庶之人,也配用東珠做藥引子?做人,還是要記得自家身份的。」

沈階垂在青衫一側的手掌慢慢蜷起,墨睫壓低,「閣下不過是與邵五串通一氣,想要戲耍我,從一開始,又何曾想過給我東珠?」

柳七郎不想居然被他看破內情,登時惱羞成怒。

他欲要發作,又恐錯過貴人的機緣,失了去太子殿下麵前混個麵熟的機會。故爾陰沉地瞪了沈階兩眼,甩袖而去。

「你早便知道,他們不會拿出東珠做酬勞?」同窗等柳郎君走遠,不解地小聲問,「那你何苦來哉?」

沈階動了一下左腿,鑽心地疼,眉鋒輕皺,不呻一聲。「他想誆我,自己又能得什麼好。」

他的目光轉向曲橋,白衣女郎卻已經不在那裡了。

那廂簪纓說罷,再不停留,斂袖下橋。

走出兩步,她忽又想起一句話,側目對佘信道:「我不通書史,近日翻書,也識得兩句話,深以為然:『彈冠之操,日新於砥礪;皓皓之白,豈蒙以塵埃。』一並帶給皇後。」

園林四下放曠,帶著回音的話語飄向四方。柳幛外那布衫同窗聽了,輕噫一聲,「此言卻怎的有些耳熟……」

下一刻,他萬分驚訝地轉看沈階,「這不是你……」

青衣少年郎目光大炙。

簪纓也記不得是哪本書上的話,一時浮上心頭,想說便說了。

這話是說給佘信聽的,何嘗不是說給太子聽。

李景煥聞言神色一變——她是皓皓清流,卻將中宮比作塵埃濁流,這樣大逆的話,她便當著眾人麵前,毫不忌諱說了出來。

她還是想與他劃清界限。

「為什麼?」李景煥呢喃著,目光落在那她的右臂上。

難道她真的對皇宮有什麼刻骨之恨,難道他真的對她做過那些……不可原諒之事?

不,他決計不會。

簪纓不理其餘,一徑至王夫人麵前辭行。王夫人看著這小女娘平靜的神態,心裡卻仍被一波三折的變故沖擊得心緒起伏,餘光掠過麵沉如水跟過來的太子殿下,她暗自嘆息一聲。

今日設宴,本是穩坐釣魚台,想著觀察一番這位纓娘子的心性為人,探一探她是否真心與太子殿下退婚,又拿不拿得住事,值不值得王家支持交好。

結果這半日下來嗬,她可算見識到何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了。

這小女娘是太敢說話、太能拿事了,眼下反而輪到王家來收拾殘局,畢竟纓娘子是在他家設的賞花宴上給皇後沒臉,即便不是王家的本意,總有些說不清楚。

如此看來,檀先生提前送來厚重謝禮,其中意思,便耐人尋味了。

果然商人都有八百六十個心眼子……

王夫人對簪纓笑道:「原本三娘她們還準備了曲水流觴的遊戲,想著同小娘子玩樂,眼下……怪敝府招待不周,小娘子請自便。」

簪纓疊手福身,又與今日新認識的姊姊們告辭。

謝既漾等回以禮數,神色卻有些尷尬——隻因她們都看見簪纓走到哪裡,太子殿下就默不作聲地跟到哪裡,一雙幽深的鳳目簡直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看來太子殿下並非眼有疾啊。

而是一言既出失悔,又想著駟馬往回追一追。

簪纓餘光瞟見了他,忽就想起很小的時候,自己也曾跟在李景煥身邊團團轉。宮娥怕影響太子溫書,便將她抱走,庾氏聽說後還笑話她「怎麼像隻小狗兒」,讓簪纓偷偷難過了好久。

如今易地而處,才發覺確實煩人。

她嘲冷地輕動唇角,也不在意四周的人都明裡暗裡瞧著她,攜婢而去。偏有煩人不自知的,非要追上來問:「阿纓,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麼?」

簪纓忽然想念她的狼。

正此時,一個便服戍衛從苑外小跑過來,聲音板正:「大司馬來接女郎。」

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聽到這句話的人為之一震。

眾人惕然抬眼,遙遙望見,一輛玄鐵包壁的軺車橫亙在樂遊苑外垂柳下,轅軾窄長,蓋懸銅鈴,顯為戰車改製,在一眾雲母彩帷香車中格外顯眼。

本以為在檀棣送禮、太子駕臨、傅娘子討要蠶宮後,已驚無可驚了,怎麼大司馬也來湊熱鬧……

簪纓眼中驀然一亮,踩著軟繡履便向軺車走去,腳步越行越盈盈。

那王夫人的臉色卻終於崩不住地有些難看了,程蘊發覺,忙輕覆她手背低語:「想是借個名目給小娘子撐一撐罷了,此子素來孤傲,總不會親自來的……」

另一邊,王璨之眯起眸,望著那輛車廂緊閉的玄色軺車。

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狐朋湊過來,「五郎,你當年同『那位』談玄十局,當真十局皆敗?他既贏了,為何又說清談誤國,據說還放言稱再不踏足嬉遊之地。今日總不會為了一個小女娘破例吧?」

「是啊,那必是一輛空車——咱們不妨賭五籌。」

王璨之涼諷一笑,拖長調子道:「人家呀,少年習槍,便言『王孫肋下劍,女人發上釵』,說建康城裡月要上係劍的公子個個草包紈絝,所佩寶劍無異女人戴的珠釵,都是撓癢癢的玩意兒。這等狂物,眼裡放得下誰,肯為誰屈尊?」

而後又擰眉低斥一聲,「別沒輕沒重的,敢拿他作賭,脖子上有幾顆腦袋!」

他話音才落,距此地至少三十丈開外的玄鐵馬車中,驟然射出一枚銅器。

簪纓正往車駕走著,迎麵但見那車廂欞紙破開一洞,一點黑影自身側飛掠而過。不及她回頭,銅器已削中緊跟在她身後的李景煥腕骨之上,不知力道幾何,隻聞一聲仿佛金石相撞之音,李景煥霍然滯止。銅器上力道未消,去勢不止,又借力飛出數丈,砸在王璨之腳邊,深沒土石,濺起飛泥。

李景煥一剎隻覺頭上十倍之痛都不及腕上一麻。

下一瞬,劇烈的痛感侵來,他瞬間充血滿眼。

太子目射軺車,硬是咬牙撐住,左手壓扶右臂,未發一聲。

一隻冷白玉質的手,輕輕推開馬車廂門。

簪纓未曾回頭看一眼,反而加快腳步,裙裾飛揚,拉著顧細嬋走出樂遊苑,到得軺車邊。

李景煥停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隻勁瘦修長的手,自車廂探出,穩穩托住少女手臂,將她接了上去。

還真來了……王璨之低頭看著腳邊的那個深坑,心有餘悸。

這玩意兒再多進一寸,他的腳背就被砸穿了!

他沒什麼形象地蹲身挖出那枚銅器,在滿手泥土中眯眼分辨了一會,認出,那是擰在馬槊(shuo)尾端的纂。

槊,馬上兵器之王,其長過於矛,其勁勝於槍,一槊百斤,一槊百金,非貴族將帥不得用。

傳說大司馬在戰馬上擲槊,五十步外破敵十三甲,百步外仍可貫穿五甲,猶有餘力。馬上使兵械,兩腳無依著,合力全在月要跨,百步穿甲,那是何等恐怖的月要力。

今日他穩坐車中,一枚小小彈丸,亦摜出三十丈,此絕非巧勁可致,無疑,源自於不容小覷的臂力。

這些事王璨之思忖片刻,便都分明,在場那些被五石散軟蝕得提不起三斤鐵的公子們卻不懂,他們承平日久,方才連那東西的影兒都沒看清,隻覺像是有一枚箭簇疾射王五郎腳下,魂驚氣凜,不敢嘖聲。

樂遊苑中無人敢言,大司馬的親衛卻立在柳下,有如戰場叫陣高聲道:「何人動得,何人動不得,大司馬好教太子知道!」

聲落,車遠,徒留一個麵麵相覷的遊苑場。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科幻相关阅读: [綜英美]三流偵探模擬器 反派的快樂你想象不到 多個黑方馬甲的我選擇退休 吻冬 萬世極樂教主RPG 雞尾酒先生家好像哪裡不對 我真的隻是個輔助啊餵 求生遊戲指定災害 被我渣了的六個前男友找上門了 在清穿文裡反向養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