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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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自立宗以來,從未出過所有在世族老齊聚中祠,為一對父女除籍的情況。

上一次如此大動乾戈,還是因本支長房長子傅容在陳留之戰中立下大功,闔族至祠堂焚香祝禱,敬告祖先。

那一回,傅氏雖因痛失一位驕子而悲痛,卻到底是光耀祖宗,是長臉的事,哪像此番自家內鬩於牆,丟人現眼。

是以之前傅則安到各位族老府上奔走,欲意促成此事,傅家輩份最高的幾位叔公叔祖都不同意。

一是丟臉,他們幾乎難以想象,邱氏掌了一輩子家,培養出了一位即將配享太廟的長子與一位官至中書令的次子,嫡孫傅則安更有青出於藍之象,被時人盛贊為「江離公子」。怎麼臨老臨老,就乾得出這麼一件昏聵事,居然跪到人家一個小女娘門前挾勢逼人,自墮身份,弄得沸議騰騰,老二的副相之位眼瞅不保,老大的身後哀榮也岌岌可危!

一介婦人,反常生妖,可禍國政。

此語當初應在引發八王之亂,繼而致使五胡亂華的賈皇後身上,何曾料想今日傅家亦有此劫。

百年前的大晉,因此痛失半壁江山,避禍江左,難道今日的傅家也要重蹈復轍?

叔公們緊急商量對策,一致覺得息事寧人最好,不要再提什麼除名之事,讓此事慢慢平息,阻止事態進一步變壞。畢竟有幾位長老對於傅三郎那孩子的感觀頗好,以為其才學之博,不輸大郎,其治事之能,不輸二郎,隻不過性情使然,含垢藏鋒,不喜冒尖出頭罷了。

傅氏有子如此,是階生芝蘭,他身故後不應得到如此對待。

誰知一波未平,昨日又出了傅簪纓當眾問皇後娘娘討要「蠶宮」一事,在整個京師引起軒然大波。

族老們胡子震起三尺高,又連夜聚集商討。

他們終於警醒了,這傅小娘子行事乖張,比邱氏還有過之而不及。

她背後有大司馬做靠山,傅氏可沒有,若不及早與之撇清關係,倘使天家震怒,禍及傅氏,那是誰也吃罪不起呀!

兩害相權取其輕,加之傅則安堅持,才有今日傅氏宗祠大開的一幕。

門楣莊肅的宗祠內,十二張棋子方席各分為六,分列兩邊。跽坐在席子上的耆老們雖點了頭,心裡頭還是唏噓。

宗族經此一遭,顏麵全失,必定元氣大傷。

祠堂外,多日不曾露麵人前的傅老夫人,在兒媳孫氏的摻扶下,拄著手杖顫顫巍巍而來。

因女子不得入祠堂,家下人早在檻門外的台階上置備了一套厚墊幾案,供老夫人落座。

這邱氏的身板子卻也真是硬朗,那日在烏衣巷外跪了半個晝夜,抬回家時已經氣若遊絲,誰想躺在榻上將養了六七日,竟緩了過來,慢慢恢復了氣機。

倒是這些日子為她嘗湯侍藥,端水倒溺,衣不解帶照料她的兒媳孫氏,受了不少磋磨,此日著一身素蘭紋窄襦曲裾,垂臉立在旁邊,臉色看著比傅老夫人還憔悴幾分。

傅驍與傅則安立在一旁,同樣神色慘淡。

若說一家門楣興衰也講究氣象,那麼放眼一望,這傅氏本支滿打滿算,就隻剩這麼幾口人了,人丁稀薄得可憐不說,還個個都像霜打的茄子,氣度已經衰無可衰了。

傅驍至今猶恨給老母亂出主意的周燮,有心召他來治罪,那廝倒比狐狸還乖覺,許是心虛,衙署告了假,避而不露麵。

他如今又辭了副相之職,想拿人都少了權限。

再一想想,也忌憚把事情鬧得更大。話說到底,還是母親自己昏邁,方致一子落錯,滿盤皆輸。

他現下隻盼著,陛下能看在傅家多年忠心、他多年苦勞的份兒上,保留長兄配享太廟的封賞,若如此,也算給安兒留下一絲重振家聲的機會。

「你說阿纓到底在想什麼,她怎敢當眾對皇後娘娘不敬?」

傅驍做了一輩子官,如今是真有些看不懂了,「這孩子,既不願依靠皇室,又要與家族斷絕,往後便是一介商戶子,一個嬌氣的小女娘,守著富可埒城的財富,真能長久麼……」

傅則安眉心隱蹙。

這幾日,他腦中一浮現阿纓的臉,便總想起她從前對著自己甜美微笑的樣子,心便如刀絞。

沉默幾許,他張開輕啞的嗓子:「那日行宮下,她遞出那張四尺長絹,便已是下定決心。是我們太混沌。」

是我們自以為是,沒料到柔順如她,有一日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簪纓為何要與皇家翻臉到這個地步,傅則安心裡也曾有一絲疑影掠過,卻沒能抓住。

耳聽二叔輕嘆一聲,「等這事完了,明日就將阿雪送到莊子上吧……此女敗壞家勢,留不得。」

「當老身死了不成!」

他話還沒說完,傅老夫人拍案怒起眉目,中氣也不如從前了,氣勢卻依舊悍利:「敢動我的心肝兒,試試!分明是那賊丫頭有意讓傅氏出醜,她無君無父,不忠不孝,你倒不去理論,反要害老身的親孫女?」

孫氏嚇得肩膀一瑟,不敢表露情緒,將頭埋得更低。

祠堂中的族老皺眉側目。

傅驍臉上火辣辣的,氣得跌手,「母親啊,您怎麼到今天還執迷不悟?您快醒醒神看看吧,如今我們傅家、我們傅家……」

他說不下去,傅老夫人見兒子此狀,眼圈也紅了,身子微微歪斜,癟著唇道:「為娘說了不讓你辭官,你偏不聽。如今又怎樣,我兒還是有功之臣,還能配享太廟……我還有安兒,傅家總能起復的、總能的……」

傅則安聽不下去,閉上眼,啞然道:「祖母,莫再說阿纓了,是我們待她不公,厚此薄彼。是我們錯。」

「你……」

傅老夫人抖著指尖看著最孝順的嫡孫,不可思議,「你也要忤逆祖母嗎?」

傅則安不接話了,轉目望著牌樓外的街口,隻是等。

心中反復翻湧著一個念頭:他找回了一個妹妹,又弄丟了一個妹妹。

*

這日起早,簪纓換上一套梨花白三繞曲裾,素麵,螺髻,髻上簪及笄之日的那枚獸首墨玉簪。

而後她在東堂的夔紋長案上,供了一本舊書《戰國策》,與一枚馬蹄金紋紐印,跪於蒲團之上,向阿父阿母合上一柱香,請他們做見證。

「孔老夫子說,以德抱怨,何以報德。孩兒今日去以直抱怨,是圓阿父當年舊願的,阿母可不許怪我不懂事。」

她噥噥念叨了一通,起身後,帶著任娘子與春堇走出堂門,便見杜掌櫃與羅掌櫃等候在院裡。

羅掌櫃便是前一日在樂遊苑獻禮的那位老者,是檀棣手下最器重的管事之一。昨日宴散後,他隨纓小娘子回到烏衣巷,告知小主家,老爺因去巴蜀辦貨,所以一時趕不回來,向王氏獻禮的主張還是家裡檀小郎君拿的主意。然而人不至,心絕對是向著唐家,向著小主家的。

羅掌櫃的話像一枚定心丸。

雖然最大的那顆已經在她隔壁睡了一宿,但定心丸這種東西,自然多吃幾顆更好。

知道自己並非舉目無親,簪纓心中踏實。

轉過跨院的垂花門,她看見衛覦一人立在竹闌之下等著,目光清亮地走過去,帶動一片淺淺的檀香。

衛覦此日穿一身黑色軍旅勁服,腕上扣著一對玄鐵舊護腕,月要上緊緊勒一條鞶帶,月要帶上隨意懸掛著兵符、槊纂,氣格凜然。

人立在朝陽下,簪纓便見他身上零零灑灑晃著竹葉青的影,將那一身寬肩傲岸,窄月要遒直的勁兒,都晃得瀾漫了幾分。

但站在她麵前,還是如同一座高高傾下的山。

簪纓見了他,心便定了,仰頭抿出一個不露齒的笑。

衛覦低頭,看看小女孩戴的那枚眼熟的長簪,伸手在她頭頂一按。

「不想笑可以不笑。」

簪纓輕輕一愣,而後搖頭。

她從前為別人笑的太多了,不會再委屈自己。

她仰頭認真說道:「小舅舅,此去傅家,我一點不難過,因為我一點也不在乎他們了,不會為強裝無事而笑。隻是……不想讓小舅舅瞧扁我,覺得我經不住事。」

衛覦耷下眼色,「我眼裡隻有一個阿奴,橫看豎看,都是好的,無所謂其他。」

簪纓瞳孔微張,無意識地動了下細細的眉梢,繼而,赧然低下頭去,鼻間好似發出一聲小小的噥音。

於是一行人上車。

衛覦與簪纓在當前一輛軺車中,北府衛開道,杜羅兩位掌櫃隨行。車上一頭白狼蹲踞,簪纓對上狼精神抖擻的雙目,將它招到懷裡,抱頭揉搓一通。

衛覦瞧著。

點一點靴尖戳弄老畜的尾巴。

眼下這場景,與另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相疊,在簪纓心中一閃而過。

她待要捕捉,又模糊消散。

簪纓便也心無旁騖,馬車駛過商船如織的朱雀橋,又過了兩道坊裡街衢,等到傅氏家祠時,算算花了兩刻鍾功夫。

這邊車駕才到,那邊傅則安便帶著兩個隨從快步迎過來,有心想扶簪纓下車,卻被北府兵衛隔開,放下踏凳親自護著小娘子下車。

傅則安心中苦澀,到如今,他連聲「阿纓」也沒資格叫了,隻能黯聲道:「小娘子……」

心中尚有一絲暗暗的期待,盼她能應他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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