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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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生得肌骨豐腴,臉若銀盤,是個麵有福相的年輕婦人。她見了簪纓,早已喜歡,忙不迭還禮:

「有勞小娘子費心,這如何好意思。方才我亦不曾說上什麼話,那群得勢不饒人的,竟似要吃人,還要多謝小娘子替我解了圍。」

簪纓回以一笑,二人便對坐款談。

簪纓也不刻意說什麼,隻是聊些家常話。喝完茶,方氏覺得這小女娘頗合眼緣,誠邀簪纓去觀鬥鴨。

「何為鬥鴨?」

「小娘子不曾看過?」見這談笑從容的小女娘也有茫然的時候,卻呆氣得可愛,方氏咧唇笑道,「哎呀呀,那個可有意思了!」

簪纓確不知鬥鴨為何物,左右無事,便隨她去了就近的鬥鴨池。

建康依江傍水,一大盛產便是鴨子,故京人喜食鴨,做法更是層出不窮。蓄養的鴨子吃不完,自然便衍生出新奇玩法。

鬥鴨之所卻不忌諱男女同席,隻見那水池欄杆外,觀鬥鳧的婦女不在少數。簪纓被方氏拉住手,擠進去內圍,耳邊充斥著喝彩鼓勁的喊聲。

但見幾對肥碩的大白鴨正在池子裡捉對撲翅搏鬥,濺起水花如雨。

簪纓目不轉睛,新鮮地看著這野氣十足的場景,從最初的懵懵然,到後來也品咂出精彩,跟著笑了好幾聲。

「小心水花入口!」方氏在欄杆外一邊下注,一邊拍欄喝彩,一邊給簪纓解說,一邊有經驗地用紈扇遮住小女娘的櫻桃丹唇,簡直快活樂無邊。

一直到兩人分別,方氏回了家中,她還美滋滋地回味著那幾場酣鬥。下值的顧元禮回府,方氏忙不迭將中指上新得的金剛石戒指晃給他看,「今日我鬥鴨贏的!」

顧元禮自己褪了官袍,交給女使,一眼看出那枚戒指不是俗物,聲音古板,神色和氣,「贏了誰的?」

方氏笑眯眯:「是唐氏那位纓小娘子。」

顧元禮聽妻子如此說,目色一動,細問緣故。

方氏便一五一十將今日發生的事說了。顧元禮聽罷,先不問別的,拉住方氏的手問,「那些人欺負你了嗎?」

「也沒什麼,左不過是說我言行粗鄙,不識體統的那一套罷了……」方氏娘家在嶺南是種荔枝的大戶,在當地絕不算低末,隻不過嫁到風雅浮華的建康,一句商戶低賤,便足以定了人的品級。

不過僅僅低落一瞬,方氏又笑起來,「好在有纓小娘子,她幫我出了口惡氣,阿顧,你沒看到那個姓公孫的離開時的臉色,比她頭頂別的翡翠簪子還綠呢,哈哈!」

顧元禮眼底的冷光一閃而逝,他笑看著自己向父母請命求娶回來的小妻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柔聲告訴她,「阿方,可能,那位纓小娘子的目的並不單純。」

沒想到方氏毫不在意道:「我知道呀。她告訴我了。」

刻板如老吏的顧元禮難得地怔了怔,「她告訴你了?」

「是呀,臨別時,纓小娘子對我說,她今日與我碰麵,其實是與顧禦史顧府君你有關,說我回家一提,阿顧你自然便明白了。」

方氏自己的心已經夠大了,卻還從沒見過這樣把心思擺在明麵上的人,便是想提防,也提防不起來了。

她人不聰明,回了府半晌才琢磨過味來,今日西曹掾夫人邀她去吃茶,故意說些宮裡的秘聞,原是沒憋什麼好屁。可是對那位纓小娘子呢,盡管初識,方氏卻從心裡覺得她可愛。

硬要說的話,便是那小娘子眼神乾淨,說話實在,讓人舒服。

至於官場上的彎彎繞,方氏從來不懂,也懶得去費腦筋。

今日那些官婦人圍著她口吐惡言,方氏當時吵不過,回家來卻也不會跟顧元禮如何告狀,因她知道,她的夫君是正直之人,不會因為私怨去彈劾同僚。

顧元禮已經明白了那位女公子的意思。

數日前,他才在朝堂上彈劾衛覦為國之賊,今日那名與大司馬相交匪淺的女娘卻幫她妻子脫困。

這是明晃晃在打他的臉,在問他,她都可以不計前嫌,他為大丈夫,卻忍見妻子受辱嗎?

聽阿方的描述,今日茶坊中人,有平嬪一派,有皇後一派,那個四兩撥千斤的小女娘,是逼著他站隊。

若不出頭,那他自然便『不是個男人』了。

顧元禮低頭看著阿方手上令她愛不釋手的寶石戒指,輕撫她的頭發,無奈苦笑。

陽謀麼?

這是在報他一箭之仇啊。

「咻!」

一箭正中靶心。

榆樹蔭下,有人在學箭。長裘及地的男人站在少女身後,把著她的手臂,從鮫皮囊中取出一隻新的箭羽,搭在他給她削製的小弓上,右指扣著她二指,都不用她用力,一拉一放,又中紅心。

「為何拉顧元禮入局?」

衛覦一低頭便能看見小女孩撲閃的睫毛,微微展眉,趁隙問道。

「他說你壞話。我不喜歡。」

簪纓答得坦誠,仿佛又想起了那日聽到的那句話,皺皺眉,向後仰起雪白的脖頸,「小舅舅,他會出麵針對庾氏一黨嗎?」

「他麼,無關大局。」衛覦目色隨淡。

簪纓點點頭,她也沒想過一定能唆擺成顧禦史,不過是布枚閒子,寒磣他一番,餘下的憑他自願罷了。

庾氏能否得懲,說到底在於態度一直模棱兩可的皇上。

那位看似中庸隨和的晉帝,為了大局,可以不動聲色地舍棄一些嘴上視若珍寶的人——她便是一個十足的例子。那麼輪到皇後了,他又會如何選擇呢?

皇上不出麵表態,簪纓便一箭,一箭,接一箭地把庾氏慢慢釘死在靶上,逼著宮裡發聲。

又一箭輕盈射出,簪纓回過神,微微縮動了一下肩膀。

衛覦立即察覺,沉聲低問:「怎麼了,抻到筋骨了?」

簪纓心說她倒也不是紙糊的,剛剛那幾箭,都是小舅舅代她用勁,她手裡感覺到的,根本比提起一支羊毫還輕。

簪纓輕吐儂音:「熱。」

他身上穿著裘,渥著她後肩半晌,都出汗了。

一想到他穿裘的緣故,簪纓背對衛覦的目光又黯淡,心道:都傳小舅舅每月十六發作怪病,可這個月已經一連這麼些日子了,他還在披裘。她不確定這是否與他那日見了血光有關,隻知小舅舅這幾日不出園子不見人,有空了便陪她閒談玩樂,那種閒散姿態,好似之前調兵震京城的人不是他,朝中的暗流湧動也與他無關,隻有陪她遊玩,才是第一要務。

他待她這樣好,若自己不能盡早找到那兩味藥,如何對得起他。

衛覦後知後覺地退開,看一眼小女孩的纖嫋背影,心中也想:不知庾靈鴻餵她吃的藥究竟是什麼,就算能用逼問佘信的法子去逼問庾氏,她說出的每個字,他也不信,左右都要等待葛神醫回來印證,不如留作靶子,放手讓阿奴去做喜歡的事。

隻盼葛先生快些回京,隻盼那不是損傷根基的東西……

男人的心緒比神色更淺淡,後退時順手將木弓也提走了。簪纓輕怔,回頭踮腳夠了一下,扌莫了個空。

少女霎著眼睫,冷不防又向前夠了一下,沒看衛覦身形如何動,灑淡側身,便又扌莫了個空。

她睜圓眸子看人,「我自己練一練。」

衛覦麵上沒有逗人的樣子,正經搖頭,道不行,「頭一次拉弓傷臂,明日起來胳膊會疼。你想玩,歇一歇我再帶你。」

簪纓憋了半晌,不敢氣鼓鼓,憋出一句:「那我永遠疼不了第一回,什麼時候能自己學會?」

衛覦麵色古怪一變,方寸間,呼吸不明所以地緊了一寸。

他忽地避開頭,下頷壓住領口風毛向一側傾斜,邁步去取靶上箭。

背對她的聲音,柔和如常,「所以說想玩的時候,舅父帶你。」

他不常在言語裡帶出輩分來壓人,這時刻意說出口,像在提醒誰,簪纓便知沒得商量了。

她餘光偷瞄握弓的那幾根修長玉指,如斯短小的細弓,在他手裡簡直像玩具,簪纓卻是很珍惜的,在心裡怕人聽去般小心地哼一聲,她總有可以自己偷偷練的時候。

新蕤園裡浮雲悠閒,一巷之鄰的謝府,謝既漾書房中,同樣氣象悠容,檀香緩靜。

這位一語攪動京城不安的高門才女,正忙著翻找些入門的詩譜詞章,還有自己兒時的遊戲之作,準備下次與簪纓見麵時帶給她。

使女司墨不解:「娘子一句話,現下外頭全亂套了,便不怕宮裡問罪下來?」

英眉皎目的謝既漾爽朗一笑,「儀禮豈為我輩人設哉?」

「可是您與那位娘子,不過一麵之緣而已。女郎幫她說話,這些日子除了一張謝帖,也沒見纓娘子上門來。」

「傾蓋如故,一麵猶嫌多,不是和你說過嗎,我一見那小女娘,純稚嫣然,錦花素雪,便覺喜歡。」說著,謝既漾卷起詩箋在婢子頭上輕敲一記,「她不上門,才是為了我好。就你話多!」

與謝氏一鄰相隔的王府,上房內卻堪稱愁雲慘淡。

丞相王逍召集五個兒子到書房,商量那衛覦調空北府軍後,又不露麵繼續動作,又不上朝提要求,就這麼不上不下吊人肝膽,該如何應對。

頭四位郎君都與父君同憂同想,隻有王五郎鬆散衣襟大帶懶臥在涼簟子上,望天冥想。

長兄王瞿之見他這不修邊幅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出了個主意,「從前五郎與大司馬頗有交情,許是說得上話,不妨讓他去勸一勸大司馬退兵。」

王璨之沒等兄長說完,便冷哂一聲,「兄長高見,想出如此良策。敢情小弟一條舌當得百萬師,那衛十六又是泥人捏的,肯賣我麵子。父親,兄長,你們誰不知衛十六這些年為了養活北府軍,把衛氏整個家底都掏空了,現下那一族宗的人還在南邊隱世耕讀呢。說他喪心病狂也好,私心利己也罷,這些年可曾讓淮泗以南受胡人一蹄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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