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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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日在石子岡,振軍凱還的衛覦一槊扯斷了罪太子李景煥左臂,其後,衛覦吩咐副將用軍中的法子給他止了血,吊住一口氣,連同那隻斷臂,一道送回了宮裡。

同時囚禁廢後庾氏的屍黎密寺也由大司馬的人手接管。

此後庾氏下場如何,皇室之人不得插手。

對於衛覦做下的這兩件逆反昭天之事,內宮震動不已,卻不敢問責一聲。

半個太醫署的醫丞在東宮忙活了大半夜,止血生息的藥不要錢的往外掏,又是內服又是外敷,才勉強救回太子一條命。

即便如此,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李景煥失去一臂,失血過多,又接連受到了得知簪纓身中不治之毒、與生母餘生將被人以畜生對待的刺激,臉色灰白如鬼,高燒之際,他乾涸口中反復呢喃著「解藥」二字,太醫們亦不解其意。

眾人隻知道,經過了換丹一事,加上他如今斷臂,李景煥在太子這個位子上,是快坐到頭了。

皇帝這一夜半步也未踏足東宮的殿門。

次日罷朝,李豫獨自站在太極殿的丹墀下,麵對上頭那張坐了半輩子的龍椅出神。

那些給大司馬請功的或是彈劾他瞞君欺國的奏章,滿滿堆了整張禦書案,李豫看都未看。

聽聞衛覦覲見,皇帝的心顫抖了一下,隨即召見。

衛覦身不卸甲,劍履入殿,目光英銳如新發之硎。

行至近前,軍靴帶動襴甲響,凜冽撲麵的征伐之氣讓身穿龍袍的李豫都不得不微微抬頭望他。

李豫目光復雜地注視眼前的年青將帥半晌,似有千言萬語想說,最終隻窘促地笑了一聲。

「愛卿謀得好兵事,瞞天過海,功爍南北。朕已見線報,知我朝這一勝大挫北胡,愛卿居功至偉啊。」

衛覦隻是冷淡地注視他,眼中仿佛帶有一抹譏諷,並不接話。

李豫心頭泛苦,啞聲把話說下去:

「朕擬加賜你為相國司馬,遙領兗州軍事,仍舊留在北府方鎮拱衛京城,可好?昨日發生的事……是他們母子兩個咎由自取,你不必放在心上。煥兒已不成了,朕自頃心力衰怠,也覺大不如從前了,新太子的人選,任憑你主張,你看好哪一個便選哪一個,你便是儲君的輔弼大臣,將來一人之下,位同亞父。」

李豫那雙摳摟的眼睛深深注視衛覦,「十六,朕將大晉的將來托付給你。」

習慣於發號施令的帝王,在年輕的大司馬年前,由始至終卻都是商量的口口勿。與其說是提前托孤,不如說李豫在表明他的退讓,他可以不計較衛覦的叛逆與逾矩,他的目中無人,甚至可以將為臣者最大的權柄拱手相授。

他願意予取予求,隻要衛覦能讓大晉江山的當家者,繼續姓李。

衛覦卻聽得冷笑連連:「遙領,便是節我兵權,不準我親自調度兗州軍事。留我在京中,便是要我與一家獨大的王丞相針尖對麥芒,好方便施展帝王製衡之術?

「別做夢了。」他厭煩地吐出四個字。

從前隻以為李豫寡恩薄情,不意他還做得出這等能屈能伸的嘴臉,不計較昔日愛子的斷臂之痛,反而費心討好自己,為子孫後代計深遠。

可惜,這樣的識時務,在強橫專權的世家麵前,越退讓便越會被蠶食乾淨。

誰做新太子有何區別,左不過是被世家擺布,長成新一代的傀儡。

南朝百年自詡衣冠正統,看起來風光猶在,又剛完勝北朝一場,可衛覦心知肚明,這座風雨飄搖的江山已經爛到了骨子裡。

哪有臣子隻手遮攬國政的朝廷?又哪有如他這等武將可以當麵指摘天子的盛世?

衛覦何嘗不願等一個君明臣恭的安穩社稷來到,他情願在禦蹕前低下一頭——可眼前之人,配嗎?

廢世家,征北胡,改奢靡,取才士,復君權,是文武兩事,這一文一武都需要漫長的時間炮製,衛覦不缺耐心,他而今最缺的隻有時間。

但凡他還有多幾年的命……

男子目光驟冷,手掌不覺在佩刀的鐔柄上重重握緊,抬起眼皮望向皇帝,氣息沉冷道:

「兗州的事,不勞皇上費心,我不日便離京赴北布屬。告知兩省兵部,揚徐兗三州之事,自今起休得指手畫腳,敢將手伸得太長,李景煥是前例。」

言罷揚長而去。

留下一串鐵甲摩擦聲的步履,一步步都踩在李豫心上。

李豫閉眼長嘆一聲,身影顯露出無限的蒼老意態。

寥落幾許,他睜眼疲憊道,「去毓寧宮。」

皇帝擺駕梁妃的宮殿,蕭氏得信後,略微準備了下迎出接駕。

這些日子宮裡接二連三的出事,蕭氏便避在宮裡抄經書做針黹,兩耳不聞窗外事,且約束一雙兒女謹言慎行,不讓他們摻和東宮的事。

此日她身穿一件家常的淡蜜色寬絛廣袖裙裾,簡素無紋,然而行走起來卻飄逸婉約,有洛神之風。

李豫見了她,愁眉微鬆,上前握著蕭氏的手一同入殿,口中道:「朕這幾日身上抱恙,冷落了你,你卻也不過中齋去瞧瞧朕。」

蕭氏禮儀得體地見禮奉茶,螓首低頷:「妾身資質愚頑,不敢惹陛下心煩,知道前頭有平嬪妹妹照看著,必然周全妥當的。」

比起平嬪功利昭昭的心機,蕭氏淡雅如菊,從不出頭冒尖。而從蕭氏母家無勢卻位分在平嬪之上,也不難看出李豫心裡的傾向。他看著蕭氏曼雅如畫的婉麗麵龐,連日焦恐的心神略微安平,輕聲道:

「你這不爭不搶的性子,與她真像……」

蕭氏明知皇帝所指為何,沒有露出多餘的神色,隻是欠了欠身。

李豫問:「怎麼不見二皇子?」

蕭氏目光略動,語氣平常地微笑:「才去西苑書閣找書去了,若早知陛下過來,妾身必扣住他在宮裡等著麵君。這孩子,成日就知浸在紙頁子裡,庶務一概不通,是被妾身教養壞了。」

李豫搖頭,「二皇子仁心純孝。你將烺兒教得很好。」

他沒有透露出過多心思,說完這句話,又坐了一時,感覺身上疲累便打道回宮。

李豫的儀仗離開毓寧宮大門後,李星烺方從帷幕後走出。

這個年紀還很輕的皇子,手中尚且不忘捏著一卷剛才看到一半的老子衍。

見母妃坐在茶座上失神,李星烺走近,疑惑輕問:「阿母,方才您為何要讓兒臣躲起來?」

蕭氏憐愛地望著他,眼神中還有一抹藏得深沉的慈憫,問道:「烺兒想做太子嗎?」

李星烺驚了一剎。

他立即搖頭道:「不想。孩兒有自知之明,哪裡是做一國之君的料,餘生隻想飽覽書籍,閒來栽竹釀酒,做個閒散王爺罷了。」

蕭氏提醒他,「然眼下太子的局勢不明朗了……按例,有嫡立嫡,無嫡立長。」

李星烺心中猛跳,終於明白了母妃讓自己藏起來的原因。

這些日子外麵鬧得再怎麼凶,他也不過是聽母妃的話閉戶讀書,從沒產生過什麼非分之想。因為下意識裡,李星烺覺得精明能乾的平嬪娘娘膝下的四弟,比自己的勝算大得多。

他心知母妃性情,必也無此爭竟之心。

所以二皇子求助般喚了聲「母妃」,向她搖搖頭。

他真的不想做太子。

蕭氏何嘗不願自己的孩兒能做個富貴閒人,平安一生。可是,「烺兒想過沒有,倘是六歲的四皇子立為皇儲,其外家黎氏與王、謝、陸、郗幾大世家間的籠絡與博弈,便無休止了。」

還有,主少則國疑。

今日她所見的陛下,比起上一次見,卻是老態龍鍾了許多……

李星烺無心於權勢,卻非懵懂無知,聽母妃點撥,很快想明了其中關竅,神色糾結不安:「可是母妃,我真的不成……縱使真是我……也不過受製於王司徒罷了,這樣的日子有什麼趣兒?」

蕭氏目光溫柔,「母妃理解你的心思,母妃也不願意如此。但烺兒可想想你的皇伯父,當年他主動放棄太子之爭,去戍守西蜀,隻因不願朝內結黨紛爭亂象從生,禍了大晉。

「忍痛放棄,與主動承擔,同是一苦。但烺兒,你身為大晉的皇子,已享受了十餘年尋常百姓望而不可及的安逸榮華……」

見李星烺怔忪無言,梁妃輕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她站起身輕撫愛子發頂,「母妃書讀得沒你多,一個深宮中的婦人,胡言幾句罷了。好孩子,莫傷懷。」

她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

皇帝並不知毓寧宮發生的這場對話。

他才回到中齋,服用了一碗參湯,便聽底下人回稟,說太學掾士傅郎君,伏闕跪呈了一份檄文上來。

「是從前太子的那個伴讀傅則安?」

皇帝疲累的心神已分不出更多情緒,接過那份文書,隻見絹帛上首四個大字,曰《討庾檄文》,眼皮子陡然一跳。

他展開檄書,一字字地過目上頭討伐庾氏罪行之辭。傅則安用筆老道,使用春秋筆法,含蓄而激烈,將庾靈鴻的毒惡麵目揭露得一絲不剩,卻又不涉簪纓的閨名。而追責之苛刻,直逼前朝末引起八王之亂的賈皇後。

李豫看得兩手發抖。

撂下那張薄薄的絹帛,他沉寂半晌,咬牙說出兩個字:「甚好。」

「將此檄傳閱於史官,令記錄於青冊,警示後世。並謄寫下來發布告,昭告天下黎民,以正視聽。」

既用人家的文書,還要名留青史,那麼一個九品小吏的品階便承載不下寫檄者的名字了。

李豫隨即擢復傅則安為文學博士,又召見他在中齋中見了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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