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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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庾檄文》昭告天下幾日後,廢太子的詔書隨即下達。朝野震動。

李景煥因對君父乖逆不恭,德容有瑕而見黜,丞相王逍上諫,「二皇子李星烺長蹈自然,玄靜守真,可立為太子。」

皇帝從之。

而後,又晉升了太子生母蕭氏為皇貴妃,賜印綬,暫攝六宮庶務。

至於力挫北朝得勝而還的大司馬,皇帝更是大封特封,先是遷衛覦為相國司馬、車騎大將軍,都督徐州兗州諸軍事,開大司馬府,置祭酒四人,帳下司馬、官騎、大車、鼓吹等例加一等。

這道新鮮出爐的晉封旨意,還沒等過熱乎勁,李豫又力排眾議,加封大司馬竟陵王爵頭銜!

衛覦由此成為南朝唯一一個異姓王爵,儀仗等同宗氏同姓嗣王。增食邑三千六百五十戶,賜金輅之車,兗冕之服,假黃鉞。

黃鉞乃帝王所用,君王授權節鉞,是權焰最頂炙的大臣才能享有的殊榮,也代表著替皇帝行使征伐予奪的權力。

然而那不可一世的大司馬——或說是新封的竟陵王,麵都沒在朝會上露一露,接旨後也未進宮謝恩,忙於整頓兵馬,擇日離京出任。

另一邊的簪纓也忙著利用離開建康前的最後一段時日,處理剩下的事宜。

她先約見徽郡王夫婦,與他們說明此事,又好說歹說哄住了舍不得她的郗娘娘,親手縫製了十幾個郗太妃用慣的香料荷包,交給她身邊的女官嬤嬤。

「倘若太妃娘娘再發病糊塗不認人時,便取一隻安撫她老人家,庶幾可以安平。」簪纓交代。

至於這烏衣巷裡兩幢相連的府宅,他們祖孫幾人想住便繼續住著,若要搬回郡王府,也隨他們方便。

結果郗太妃在這裡住得習慣,不願搬走,老小孩兒似的說要給她的小娘子看屋子,等她回來。

李容芝夫婦自然聽從,對簪纓感激不盡。

再者,便是與京中的朋友們餞行作別了。

譬如王三娘與謝二娘,又如那喜觀鬥鴨愛吃荔枝的顧家夫人。

她們聽說簪纓打算離京後的反應各不相同。

性情和軟的王三娘聽說以後,不舍了許久,叮囑簪纓在外衣食應時,千萬照顧好自己。而生性爽利的謝既漾蹙眉沉默一陣,力勸簪纓留下,說依著簪纓而今建立起的聲望,不會再有人對她不利,她留在建康必可有一番天地。

無奈易儲事定,簪纓的心思便不在這裡了,唯有婉謝。

白氏則直白得多,愁眉苦臉道:「怎麼決定得如此突然呢,今後可再沒小娘子這般合我心意的玩伴了……」

簪纓妙目輕睞:「你家顧府君,大抵早盼著我這禍害精離你遠些了。」

玩笑了一句,她又道:「這也無妨,之前聽夫人提起過,夫人母家在嶺南經營果貿,如若方便的話,夫人可寄一封家書回去,將來我們唐氏也許前往造訪。」

「如此甚好!」

白氏轉憂為喜地一拍手,「小娘子出京遠遊,正可到我家鄉去玩一玩,我一定讓家裡好好招待你!」

白氏天真,隻以為簪纓請她聯絡關係是為了方便。

實際上,簪纓暫無親赴嶺南的打算,隻因通往西域的商船,多自嶺、廣兩地的渡舶口出發,唐氏的生意做得再大,在嶺南地區涉獵得卻不多。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所以她想,若有當地大商戶從中搭手,唐氏遣船出海便會多出許多便利與保障。

當年她的阿母便是在出海時遇難,所以簪纓會派牢靠的掌舵與船夥計,沿海路探索西域之路,自己卻對此有種天然的恐懼,不會出海。

她眼下初步的決定,離京後先到小舅舅的京口軍鎮停一停,若他的軍紀允許,她就多擾幾日;

而後帶著人去穎南,看一眼她之前安頓的那個將在未來起義的流民首,名叫烏龍與手的人,確保他不會像前世一樣糾黨生亂;

之後若還有空閒,就再走一趟三吳,免得檀舅父埋怨她厚此薄彼……

再然後,是向北還是向西,怎麼整合資財怎麼規劃路線,簪纓就暫時預想不出了。

不過總而言之,她要盡快為小舅舅找到那三味藥。

那日在行宮,她曾問葛神醫,小舅舅最遲還能撐多久。

猶記得當時葛先生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意外與驚嚇。

葛清營隻告訴她:壞消息是,當年祖將軍從中毒到薨逝不過五年,壞消息中的好消息是,衛覦體內羯人盅的份量比祖將軍輕些。

言下之意,他亦說不準衛覦能堅持多久,這個折磨人心的蠱毒完全是因人的意誌力而異。

他被人稱為神醫,也不能真的起死回生,隻用這樣的話來寬慰簪纓了。

離京這日,又是十六。

清早,簪纓這次要帶走的杜掌櫃、任娘子、從大市借調的呂掌櫃、越掌櫃、沈階、檀順、護衛二十、影衛十人,加上女使春堇、阿蕪,以及她用慣的兩個婢子、一位女醫、一名掌外姑姑,齊聚內外兩堂。

春堇捧著一套嶄新的雪色羽緞襦衫,配十樣錦蓮花抱月要,梨花白垂絛長裙,至內寢,請小娘子更衣。

妝鏡前,身著一襲純白中衣的簪纓粉黛尚未施妍,一雙桃花眸的眼尾天然柔媚而上翹,容眸流盼,神姿清發。

她看見那套白色裳服,淡淡說道:「今日想穿紅衣。」

城東驛亭的官道上,兩千玄甲騎兵齊跨在戰馬之上,列成長方隊陣,密密壓壓地幾乎填滿了整條驛道,威壓整肅,不聞一聲雜響。

領頭那一騎卻未穿甲胄,而是一襲帝釋青褒衣長袍,玉帶勒月要,廣袖拂轡,飄颺若仙。

然而卻無一人敢小覷他周身散發的威凜。

此人正是衛覦。

此處所指懼怕者,不是衛覦的那些嫡係親兵,而是指擠在驛亭下的那些衣冠大臣。

上一次衛覦出征,是帶著漫天非議走的,沒有一個官員來此相送。而今時今日,衛覦可謂以計代戰一當萬,以最小的傷亡拿下了北朝半壁,又加封為竟陵王,權勢無可復加。

故而,朝中的文武官員縱使是捏著鼻子、抖著腿肚子也不敢不來恭送。

隻是竟陵王一身威煞寒氣太過震懾,沒人敢近前就是了。

忽而不知誰輕呼一聲,城中方向有一名紅衣女子騎馬而來。

那馬是汗血寶馬,骨相神駿,馬上的人則一身大紅裙衫,頭戴蓮花玉冠,飄綻的裙擺如同火中紅蓮搖曳耀眼。

閨中年輕的女郎,少有能壓住如此艷紅之色的,然而穿在她身上,紅衣雪膚烏發,交相映襯,隻讓人覺得紅者愈媚,白者愈瑩,而黑者愈淨。

蛾眉曼睩,靡顏膩理,好似天外之來,美艷不可方物。

愛美修容乃南朝一大風氣,亭下之人一時皆看得呆了。

直至二千精騎齊下馬,動靜驚天憾地,才驚醒了這些目光僭越之輩,連忙收回視線。

身著紅裳的簪纓旁若無人,催馬緩馳至衛覦身邊。

自那日他從行宮領回了她,他自己也宿在新蕤園,卻因連日軍事繁忙,早出晚歸的,一則簪纓也有自己的事,所以直至今朝,簪纓迎著耀麵的晨熙,方能好好地看一看他。

從簪纓出現伊始衛覦便一直在看著她。

哪怕此時,她騎馬與他並肩,衛覦的視線也沒離開過少女臉頰半瞬。

以往隻見她穿素色衣服,宛如濯濯清蓮,常看常新,沒想到她穿紅會好看如廝。

簪纓兩世為人,今日卻是頭一遭穿紅色衣裝,旁人的眼光她都不在意,小舅舅要看,她便大大方方展示給他。

簪纓沖他一笑。

是女子長開後的婉靜端方,活色生香。

隻是她剛笑到一半,瞅見衛覦身上衣飾,皺起眉頭。她深深看衛覦一眼,隨即向他探出一隻手去,狀似牽手的姿態。

衛覦微頓,明知她要做什麼,還是配合地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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