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 / 2)
幾個掌櫃的出了門後,相顧無言好半晌。
蓄著一把絡腮胡的呂掌櫃最先咳嗽一聲,打破沉默:「小東家這是……也想當個軍閥玩玩?」如今這世道,京畿門閥林立,州郡軍閥盤錯,不說世家皆募私兵,便是地方富商也大多暗中勾結武裝,壯大成一方豪強。
簪纓之前助資衛覦部曲,尚且還遮著一層布,這時要自己站出來在太陽底下圖謀豫州,多少出乎了這些人的意料。
尤其是豫州北鄰兗,東連徐,拿下了豫州,便等於給兗州後備了一個得天獨厚的糧倉。
兗、徐又為大司馬治所,再加上豫州……眾人不敢深想下去。
杜掌櫃笑著拍拍呂掌櫃的肩頭,「去做事吧。
」唐家五代,東家一生,已將生意做到了頂。
杜掌櫃想起老東家從前說過的一句話: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聚天下之利,總也有千金散盡的一天。
之前小娘子提出資助北府,杜防風便已隱隱預感到這種苗頭。
這一路上,小娘子專挑窮壤僻縣而行,杜掌櫃既怕小娘子看了窩心,又怕小娘子會動什麼心思。
若按他的私心,小娘子去往三吳檀家是最好的,有檀棣疼愛,又有一對兄弟幫襯,風吹不進雨淋不著,無論外頭再怎麼亂,都能過安穩無憂的一生。
可小娘子早已和他說過,那樣的生活固然很好,她卻不想。
這是個想自己撐一撐遮雨傘、趟一趟世間路的小女娘啊。
越掌櫃別的不怕,隻有一樁猶豫,「唐氏家訓,不沾軍政……」杜掌櫃想起小娘子這些年在宮裡過的是什麼日子,目聚精光,「規矩是用來破的。
老越,一朝天子一朝臣了。
」屋內下首,隻剩了沈階與傅則安兩個。
簪纓依舊未看沈階,望向昔日的大兄,清淺的語氣帶著玩味:「士別三日,傅文掾變化不小,如今也敢假傳聖旨了。
」她的眸光再也不是那個得到了一隻紙紮風箏,便可以笑上好幾日的澄澈純稚。
傅則安心裡說不上是何滋味,手臂輕輕向前一遞,無奈道:「是真的。
」簪纓沒動,由始至終也不好奇聖旨上的內容,「我會讓它變成假的。
」傅則安沒有意外,平靜點頭。
「我知道。
「當日離京,陛下親手寫了這道聖旨交給我,或許有幾分是對女郎的愧疚,另外一半,是想以此作為牽住女郎的一根線。
女郎的名籍若歸入宗室,唐氏從此便與朝廷脫不開乾係了。
女郎不肯。
「雖則不肯,卻可借勢行己之事。
」簪纓清媚的桃花眸輕輕眯起。
她險些忘了傅則安除了是一個不合格的大哥之外,到底還有幾分頭腦。
原來他已料到了。
外界一時半會兒扌莫不準她插手蒙城軍務,屯兵於此想要乾什麼,但可以肯定的一點,她一進城,就與樊氏子侄產生沖突,與樊家結下了一條人命的恩怨。
豫州太守若主動登門賠罪,妻家那邊交代不過去,傷了夫妻情分,於他仕途無利;若要與簪纓來硬的,又會忌憚簪纓的公主身份,不好動作;而若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含混過去,又恐簪纓跋扈記仇,畢竟是京裡出來的,劉樟便會擔心他這豫州牧難以久居。
所以劉樟若是個狠硬的角色,他應對此事的最上策,是搶先修書一封上表禦前,點出蒙城與兗州鄰近,簪纓在此屯兵逗留,疑與竟陵王互通有無的利害關係。
晉帝李豫的兩大心病,可謂正在於此。
他一怕唐氏財富歸屬他人,二恐衛覦隔江叛反大晉,他可以給簪纓一個公主的名位,食邑在長江之南也盡隨她挑,但她若在豫州紮根,卻斷不能容。
如此權衡,李豫在不得已之下,很可能自打臉皮,腫著臉收回那道未經過禦檔記錄的秘密封賜旨意,撤了朝廷給簪纓的庇護。
如此便是默許豫州牧便宜行事了。
以簪纓對皇上的了解,這種事,他這個虛偽無常的白板天子乾得出來。
而到那時,簪纓自可推脫說根本不知道聖旨是假,隻有傅則安一個人會背鍋,成為那個假傳聖旨之人。
誰手我不在意,那些受過欺淩的婦人,誰想要上去動手泄憤我也不會攔。
但那個少女,你我都看得見,她害怕得渾身都在發抖!她根本不敢扌莫刀,不敢見血,也不敢靠近樊卓,是你以『她無用我便不會救她』相激,逼她如此。
」簪纓一口氣說罷,森然的眼裡倒映著沈階的影,「先生教我,為何非要如此?」她此時叫他先生,和衛覦每次看到傅則安都要叫一聲江離公子一樣,不是敬稱,是一種冷誚的不滿。
沈階聽到這裡,反而澹泊自若起來,恭謹依舊地回答:「女郎既決定做些事,便需要一支自己的衛隊。
誠然,女郎此時身邊已有許多精兵,但那些人皆非嫡係,女郎需要培養一支受恩於你、忠誠於你、且心誌堅忍的近衛。
女郎若有不忍,可交由階去辦此事。
」「我就知道……」簪纓啼笑皆非地搖頭,「蹈玉,我不同意。
」「女郎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