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第 156 章 上蔡之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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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滿村百姓,唯一活下來的,也隻有這孩子了。

簪纓還記得,這孩子最初被救上時狀若癡呆,不飲不食,她便煩勞任娘子好生照料他。當時任氏還未有妊,見這孩童可憐,當作親兒一般照拂,這才使他慢慢地恢復過來。

後來一行人離開豫州時,任氏和孩子處出了感情,舍不下他,想帶他一起走。還是杜掌櫃提醒說,他們做的事不乏凶險,帶上這孩子未必是對他好,梁麥這才被留在豫州。

隻是簪纓啟程那一日,這個一直木訥不言的孩子突然從屋中跑出,追上簪纓,用稚嫩沙啞的嗓音說「恩人姊姊,我聽說你們是打胡人的,我叫梁麥,也想入伍殺敵,行不行」

這還隻是個七八歲的孩子,一雙眼裡卻已被家破人亡的痛苦與仇恨占滿。當時的簪纓遠不如今日成熟,還偷偷抹了淚,她蹲下身,告訴這個孩子

「聽姊姊說,想打跑殘暴的胡人,既需要身強體壯的兵將,也需要讀書明理的人,待你長大時,也許這片土地已經戰火消彌,百姓安樂,到那時,世道的清明便倚賴讀書人了。所以你先好好地活著,讀書學道理,等長大了再言其他,好嗎」

當年的小男孩鄭重其事點了頭。

他那雙烏漆圓潤的眼睛讓簪纓印象深刻,所以她第一眼看見梁麥,便認了出來。

但不知謝家父子今日將這個孩子帶來,有何用意

她暗自思索之時,謝韜將一盒黑子推到棋盤對麵,自己一拂大袖,坐於棋局前,「唐娘子,可有興趣與本府對弈一局」

謝韜一落座,那身飄逸的白綸絛帶驀地便增了幾分氣場,襟危而正厲。這是謝韜帶兵多年、養氣多年而來的一身浩然之氣,非常人可模可仿。

簪纓不由肅色幾分,側一步給衛覦讓出位置,「小女棋藝豈敢獻醜,府君想要盡興,我相信大司馬必不令府君失望。」

謝韜卻抬眸道「南朝流傳,衛覦將死,我與死人談什麼」

這平淡一語,遽令在場數人色變。

「謝剌史慎言」簪纓眉峰俄而一聚,眸光漆冷,嬌聲含怒,「我敬您前輩,理重閣下,誠心邀約,閣下此言何意」

謝止雖也覺得父親所言突然,但聽到這喝聲,還是有些意外。

在他印象裡,簪纓涵養了得,即使被咄咄相逼也不會失態,何以因一言動怒如此。

她受激,便說明衛大司馬的事十有八九

衛覦在簪纓的肩膀輕按,麵上看不出憂怒,淡淡問謝韜道「我若說此疾可治,十六恐讓江左那些人失望,死是死不成的,想必世叔也不信」

謝韜神色如常地擺擺手,「確實,你不用與我解釋真假,有些事,我賭不起。我承認你衛十六克復洛陽、統一北境的功績,然如今北地安穩,那是你還活著,你若出事」

謝韜說到這裡,沉靜的目光轉視簪纓,「我很難相信她一個女子撐得住。」

「所以今日我來赴會,與你無關,我隻與唐娘子相談。我想聽一聽,唐娘子要如何說服我。」

這才是謝韜點名要簪纓來的原因。

對於傳言衛覦病篤危亡之言,謝韜不可置之不理。這天下有衛覦和沒有衛覦,絕對是兩種天地,說得極端些,就是天下安穩盛興和亂世烽火再起的區別。

謝韜若要做最壞的打算,就需要知道這個被衛覦一力推舉到高位的女子,到底能承擔多少。

「聽聞唐娘子也曾統率一州,謀定於中,喜怒不形於色。今聽別人說衛覦一個死字,便動色輕怒。那麼,請你告知謝某」

謝韜凝視簪纓,沒有挑釁與試探,隻是很平靜地問,如同他的話是一句事實「若有一日天下沒了衛覦,你要如何對付南朝」

簪纓目色怔忪。

她來前以為今日的主場會是觀白與謝氏交鋒,沒想到,謝韜盯準的是她

她輕啟檀唇正欲語,衛覦一把攥住她的手,冷笑道「那就別談了。」

男人那身白裘陡然透出一種凜冽的霜寒,俯視如如不動如坐蓮台的謝韜,眼底赤光隱爍,凶殺而不祥。

「謝刺史,可以等著兵臨城下,到時便知洛陽要如何對付南朝」

他的這副身子本就是阿奴的一塊心病,衛覦不會讓任何人像活剮她的心肝一樣,一刀一刀地解剖開她,逼她麵對他不能活的假設。

這對她來說何其殘忍

風中陡然響起鶴唳,一川煙草瑟然偃倒,梧桐葉落紛紛。這一瞬自衛覦身上透出的殺伐,真是煞氣縱橫。

最小的梁麥與他身後那些僮仆忍不住在驕陽下打起了哆嗦,謝府親兵鞘中的刀劍,如齒冷相磕,在鞘中不安分地嗡然低鳴。

簪纓在袖下安撫地按了按衛覦。衛覦看著她,「走。」

他不是欲擒故縱,而是當真失去了商談的耐心。

謝韜微不可見地動了下眉。

謝止已有些驚愕,據他所知,衛大司馬從前也非如此易怒的性情,何況今日說到底,是洛陽有求於荊州。

他頂著山陂間一種無形的壓力上前道「大司馬且慢,今日晤麵不易,有話好說」

便在此時,圍繞山陂三麵的湖泊中,突然響起無數破水之聲

一條條碩長的黑魚自水下躍上岸來,那是數不清多少身著黑衣勁服的殺手。水珠自殺手身上淋漓而下,這些人手中的長刀映日鋒寒,甫一上岸,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八角亭中一乾人等襲來。

「殺」

「天哪,有、有刺客快來人」亭中煮茶洗杯的仆人們反應過來後,嚇得屁滾尿流。

謝止亦被這驚變攫住,下意識退守父親身邊。

檀順和薑娘一瞬長刀出鞘,默契地後背相靠做出應敵之姿。

簪纓耳聞殺聲回望,被衛覦擋眼摟在懷內。

不見他眼一眨,發一令,那些刺客在接近涼亭的半途,便被潛伏在暗中的北府暗衛沖出攔截。

接下來,便是一場刀對刀肉搏肉的血腥廝殺。

那刀尖相撞的金屬聲令人齒酸,很快,有一蓬蓬的鮮血染紅碧草。

謝韜不愧為領兵之人,到此時依舊神色鎮定,隻是也不由起身道「這並非我之所為。」

他深知衛覦的實力與戒心,他人都來此,沒理由搞這種沒有意義的伏擊。

衛覦半側著臉,似笑不笑「那看起來,是府君治所風聲不嚴了。」

簪纓便在此時捏了下衛覦的手指,衛覦垂下眼眸,二人對視一眼,簪纓脫開他的懷抱,在漫山遍野的廝殺聲中,她迅速調整心態,勻平呼吸,神色平常若無事,走到謝韜的對麵,斂袖坐下。

「既然府君欽點小女對弈,小女敢不承教。」簪纓拈起一顆黑子,落手下於星位。

黑白須爭一著先。

現下是她坐著,謝韜站著。

「小梁,閉上眼睛不要聽,別害怕。」

梁麥先時見兵出於水,揮刀襲來,的確膽寒心驚,後來發現唐姊姊他們安排了援軍埋伏,在亭外圍織成一張細密大網,那些黑衣殺手根本進不得身,便不那麼怕了。

孩子搖搖頭,目光晶亮地望著簪纓,見唐姊姊輕彎唇角,那張漂亮之極的麵孔上卻露出一種譏諷的狠色,直視謝韜道

「閣下以為是洛陽有求於荊州嗎若今日談不攏,我可向府君保證,回去以後,不管衛觀白如何,洛陽在中秋之前必發五十萬大軍,兵分六路,全力攻南」

謝韜倏然一怔,繼而笑了一聲,這樣一個嬌柔女子,怕連槍杆刀柄都沒扌莫過,敢與他談用兵之道

好啊。

謝蹈瞟一眼神色淡然甚至還有點驕傲的衛覦,不睬他,拂袖落座,拈一白子應手落下,「六路好大的口氣啊。某願聞其詳。」

漫山廝殺,佐成推演沙盤的助興之樂。

衛覦長身立在簪纓的美人靠後,既是她想要下這一局,他便為她遮風,擋血。

謝止亦神色鄭重站在父親身後,仿若掠陣。

梁麥,這個出身微寒還不知自己將來會躋身何等高度的鄉村孤子,安靜地在亭子裡,為對弈雙方烹茗添茶。

一場足以改變天下格局,銘載青史的上蔡會談,入局之人,五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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