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第 160 章 「衛觀白!你去脫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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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潮汐落後, 洛陽衛字旗,豫州乞活軍,青州水軍三路並發南征。

西線的荊州沿江重鎮堡寨, 一律不作抵抗,洛陽軍得以不費一兵順利渡江登岸。

中線合肥、東關,東線淮陰、廣陵的南朝守軍, 本還欲戰, 遽然卻聞此戰是由衛覦親自統兵隻見水波平闊的江麵上舳艫千裡,不乏樓高五層的戰艦與輕鋒飛艋, 北境水軍盡著玄色輕甲裲襠, 驍軍旗鼓, 軍容肅殺。

身著戰袍的衛大司馬,就橫槊佇立在刻有九頭蒼兕的船頭, 雄姿勃發,不可一世。

那可是衛覦,單騎沖陣、萬人取首的馬上真無敵南朝從軍者何人不曾聽過衛大司馬百戰百勝的傳說,況且耳聞不如目睹,此時隔水遠遠望之若天神, 頓喪一戰之力, 望風披靡。

更有甚者, 過去在背後訾詛過衛覦是暴虐早亡之象的水軍將領, 今見其好端端、勢洶洶地打過江來,想起此人斬北帝懸朱橋的手段, 心中大懼, 無心調兵對抗,直接棄城潰逃。

主將一逃,士氣大潰, 無復鬥誌,紛紛棄械而降。

如此一來,南下的水軍未遇一合之將,柵擋燒柵,船擋破船,幾戰幾捷。

九月,數十萬大軍直造建康城下。

林銳所領的京口駐兵受大將軍召令,同時西出策應。

北府軍如一頭出閘猛虎合圍京都,置楯櫓鈎車,矢石強攻。

一扇城門之隔的城內,但覺地麵震動,殺聲懾膽,紅彤彤的火光直沖霄雲,仿佛外頭的敵軍隨時會破城而入。

這個血光至暗的夜晚,注定是風雅偏安百年之久的建康的一個劫難。

烏衣巷的世家大族門戶緊閉,家家府院裡都駐滿了私兵護院,卻又不敢明火執仗,生怕泄露出一點燈光,引來外敵的窺覬。

他們如此也不過是給自己一點心理安慰,自蜀王歸順、太傅避朝、而王丞相暗中都把自家兒子送去了洛陽,如今無論省台還是兵部,早已沒有一呼百應之人。

至於那位匆匆登基的新帝,整日幽居深宮之中,更是指望不上了。

所以哪怕京城門閥各家的私兵加在一起,至少有萬人之數,但各人自掃門前雪,根本組建不起有效的防禦之軍,都想著若那衛十六當真在離京十年後又帶兵殺了回來,城破後,他們歸順便是。

「殿下,殿下了不得北軍已臨城下,在撞城門了」

長公主府的詹事手提鶴柄宮燈,匆匆跑進庭院稟報。

身著華麗宮裝的長公主命人將矮榻搬到了廊廡下,方便賞月。

她吃著盛在銀紋盤中的西域葡萄,徐飲一口中秋宴剩下的桂花釀,聞言,道聲慌什麼,不緊不慢問

「是衛十六親自帶兵嗎」

詹事惶懼「回殿下,正是那衛大司馬啊」

李蘊揚唇一笑,風韻猶存的嫵媚身段懶懶靠回榻背,「那便不用擔心了。等他進城,遣個人去知會一聲,本宮府前種的梧桐是名種,莫叫他們的馬蹄子踐踏了。還有,駙馬尚滯留在豫州,叫他仔細,可別殺紅了眼傷到我夫婿。」

詹事恐慌茫然,仿佛將要在虎口上拔須,躬著身再三確認「就這麼說」

李蘊道「就這麼說。」

厚重的城門被一下一下地撞擊著,傳出搖搖欲墜的響聲,令人心驚。

城外,護楯在前,衛覦一馬當先,借著兩傍士卒舉起的火光,冷戾地盯著麵前的城池。

龍莽在他身邊肩扛大斬刀,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城內,京畿六衛統領緊握鋼刀的手心滲出了汗,他站在闕洞之中,盯著城門上不斷簌簌落下的塵土,不敢眨眼。

身後的隊伍中,不乏兵器都已握不住的兵士,聽著那一聲聲撞擊,皂靴下意識蹭著往後退。

有人問「頭兒咱們是要跟衛、那個人硬拚嗎」

六衛統領閉了閉眼,連那人的名字在這怖人的夜色下都成了一種禁忌,這仗還怎麼打

就是祖老將軍復生,也沒把握能跟姓衛的硬拚吧。

惜我江東無名將啊

這也是衛覦領軍勢如破竹的一路,江左各路軍將意識到的一點此前南朝之所以能與北朝相安無事,全賴國有衛覦,立威戍關。

而今,他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衛覦,來抵擋北境的進犯了。

正當京城統領準備進行那無用的殊死一搏時,身後突然響起一串尖細急促的嗓音「陛下有旨、陛下有旨」

從城樓上發下稀稀拉拉的箭簇突然停下了。

衛覦眼眸輕斂,便見定鼎門忽然自內大開。

沉悶緩慢的訇然聲中,衛覦輕抬手背,暫止軍隊一沖而上的攻勢。

洞開的西城正門內,兩列慘白的宮燈遊曳而出,照亮晉帝李星烺一身白麻素服。

李星烺縛身輿棺,徒步出城,奉出傳國玉璽,向大司馬衛覦遜位歸降。

看到那具牛車拉出的棺材,龍莽打了一聲口哨。

李星烺臉色蒼白,眼神卻還有幾分清毅,開口道「李氏無德,逆天地之心,乖民神之望,偏安無為,朕心甚愧。大司馬驅匈奴,收洛陽,復神州,得人心仰附,安清寧,乃為一世豪雄,寰宇不二之主。朕,願禪讓皇位,奉大司馬為江山共主,吾皇陛下,隻望大司馬以天下黎民為重,莫作推辭。」

他本是天潢貴胄,此刻渾身被麻繩捆縛,站在明滅不定的火光中,受無數兵革子視線的淩遲,雖未跪,卻比跪在那裡更加屈辱。

但至少,這是他李星烺能自主做出的第一個決定,也是唯一一個決定。

衛覦俯望李星烺,既然人家已把戲作足,把台階墊到他腳底下了,他便紆尊下馬,抽刀斷開晉帝身上繩索,又接過親兵手裡一支火把,擲於棺梓之上。

至於那方玉璽,衛覦從雙臂顫抖的內侍手裡取了來,隨意看幾眼,輕飄飄拋給龍莽,「比你帶回的那枚小了些。」

龍蟒嘿然一笑,掂掂手中玉璽,如同玩具。

在焦木畢剝作響的熊熊火光裡,衛覦抬靴走近李星烺,問出一句話「老的死了嗎」

李星烺悚然一驚,這回是真跪下了。

「大司馬,太上皇已神智迷失,時日無多了,星烺懇求大司馬莫要」

衛覦目光凜冽,目不旁視地進了城。

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壽終正寢,唯有那個人,他不配。

他進城後,未急著直奔宮廷,先至烏衣巷。

此時晉帝遜位的消息已經傳回城中,這些隨勢而動的世家非常乖覺,每一戶的閥閱上皆掛了一隻白燈籠,表示歸順,家家正門洞開,家主親自立於階下,等候大司馬的檢閱。

世人都羨門閥士族風度卓然,可在抄家滅族麵前,風度又算個什麼

這衛十六可不是個講道理的善茬兒,凡他看不順眼的,說砍也就給砍了,放在誰身上誰不怵

其中唯獨謝府門前,掛的是一對紅燈,府門亦未開,隻有兩個下人著裝的仆役,畢恭畢敬躬立在台階下頭。

衛覦不以為杵,令部下不可驚擾謝府。

他在馬上,一路踏過青石,冷眉冷眼地一一打量低頭的世家。

至琅琊王氏門前,看見守在階下的是王家大郎,他冷笑道「如此良夜,王丞相可是高臥未醒,是無顏見人,還是無膽見人」

王瞿之麵露激憤之色。

可望見衛覦身後的森森刀芒,為了全族性命,他又不敢回嘴。

正這時候,王大郎的身後傳來一道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王逍換上了絳紫玉帶的朝服,正衣冠而出。

衛覦輕誚道「方還在猜,丞相是吞金還是自縊,原來活著。」

王逍仰望高馬上風姿卓犖的兒郎,淡淡一笑,成王敗寇,有甚可說。

這位執掌第一世家,半生與帝王共治天下的老人,拂動如同鴉翼的大袖,一躬到地。

「王某恭迎大司馬入京。前番種種,皆出自王逍之手,大司馬要清算,我一人抵命足矣,放過王氏族人性命,王某感激不盡」

他為朝廷謀,為世家謀,為自身謀,步步緊逼衛覦。如今天命終不眷顧,他也沒想過全身而退。

衛覦峻如刀刻的半張側臉陷入陰影。

他沒給出一句準話,在一眾冷汗浹背的公卿麵前,隻令龍莽留下來看住他們,而後掉轡去往皇宮。

皇帝遜位,內宮的守衛已經形同虛設,衛覦所帶兵甲明火執仗,如入無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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