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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黢黑的夜色下,月光被烏雲遮蔽了一般,透出黯淡的薄光,一聲蕭索的蛙聲,在這蕭索的室內響起,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燒著炭火的室內溫暖如春,此刻卻寂靜如凜冬,上官飛燕優美而堅定的聲音落下,閆鐵珊的表情卻難看極了。

他霍地起身,厲聲道:「這位姑娘失心瘋了,現在就要離開!」

珠光寶氣閣也是江湖之中一處極有名的地方,珠光寶氣閣的大老板閆鐵珊,也是見過許多世麵的人,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可這美貌少女隻說了一句話,卻已讓他麵如寒冰,失態至極。

陸小鳳焉能瞧不出他有問題?

隻是上官飛燕請他來,他不來,轉頭霍天青就請他來,兜兜轉轉,為的竟然是同一件事。

這真的是巧合麼?

不過,無論是不是巧合,他既然來了,這件閒事必定也是管定了的。

桌上的幾個陪客,一聽大老板發話,立刻便要動手拿住上官飛燕,上官飛燕的眼皮子都沒撩動一下,柳餘恨已出手了。

「玉麵郎君」柳餘恨的功夫,天下能比得上的人,的確很少了。

轉眼之間,那幾個陪客的性命就丟了,那股令人不悅的血腥氣,終究也在這暖屋之中久久縈繞不去。

閆鐵珊大喝一聲:「來人!」

幾扇窗戶同時被人踢破,五條精壯大漢已躍了進來。

花滿樓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陸小鳳淡淡道:「霍總管,你請我來,就是為了這件怪事?」

霍天青的臉色變了,並不肯說話。

陸小鳳道:「既然如此,聽她說說又有何妨?」

閆鐵珊冷冰冰道:「陸公子、花公子已吃好了,他們現在就要離開!」

他竟要拂袖而去。

但西門吹雪出現了。

西門吹雪,本就是陸小鳳請來調查此事的幫手,如今事情雖然出了變故,但西門吹雪何許人也,焉有放他離開的道理?

閆鐵珊走不得了。

上官飛燕的臉上一絲表情也無,可那種掌控一切的感覺,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充盈、令她渾身發熱。

飛燕心神一斂,立在原處,厲聲道——

「閆鐵珊,你一向說自己乃是土生土長的山西人,可你曾有另一個名字,叫做嚴立本,你也不是什麼山西人,而是來自西域的小國,金鵬王朝!」

「五十年前,金鵬王朝滅國,你嚴立本帶著王朝四分之一的財寶,逃亡中原,可待我國王子去中原尋你之時,卻再無你的下落!這五十年來,王朝的財寶被你握在手中,建立起這華美的寶閣,讓你豢養無數死士,可是嚴立本,你有沒有想起過當初的小王子,如今的大金鵬王?!」

未等眾人反應過來,飛燕又上前一步,步步緊逼、字字泣血——

「你想過,你當然想過!因為金鵬王朝是你心中的一塊血瘡、毒疤!是你年輕時犯下的,最可怕的錯誤,你絕不允許這錯誤被人知道!」

「你派人殺了我朝的大金鵬王與丹鳳公主,是也不是!我上官飛燕,不是正統,隻是旁支,可我家族的正統血脈,卻被你嚴立本殺得乾乾淨淨!今日我上官飛燕,已金鵬王朝郡主的身份,誓死要討個公道!」

上官飛燕霍然轉頭,瞪著陸小鳳,冷笑道:「難道你以為我想要假扮成丹鳳公主?!這一切……都是因為公主已死,我、我不想讓你看輕我,我才……」

話未說完,她的眼淚已如珍珠一般的落了下來。

陸小鳳緊緊地閉著嘴,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如何能想到,那一日跋扈、虛偽的女孩子,竟

還有這麼一段悲慘的過往,身上竟還背負著這樣一段沉重的責任呢?

花滿樓神色微動,眉宇之間似有愁色。

他本就是極好極好的人,總願意把人往好了想,上官飛燕雖騙了他,他卻也從未憤懣、從未想過要報復……如今,又知道了她的苦衷。

他們的這神色的變化,自然落入了上官飛燕的眼中。

即便一開始沒有成功又怎麼樣?即便陸小鳳和花滿樓沒有被她騙死又怎麼樣?

如今,還不是得乖乖坐在這裡,在她精妙的計劃之下,重新成為她的助力?

自信已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甚至讓她美麗的臉,更顯出幾分煌煌的光彩。

至於這個叫溫玉的小蹄子……

哼,來了也好,省得她事成之後要報復,還得花時間找人。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了閆鐵珊的身上。

閆鐵珊此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其實上官飛燕的這番話,是非常妙的。

妙就妙在,其中扣給閆鐵珊的鍋有好幾重。

倘若閆鐵珊出言反駁,我沒有殺大金鵬王與丹鳳公主,那飛燕立刻可以說,那當年你帶著財寶跑路的事情就是真的咯?

倘若閆鐵珊辯解當年的事情另有內情,那飛燕立刻就可以厲聲控訴:另有內情你為什麼殺人?為什麼殺人?!你殺人是不是心虛,是不是要滅口?

真正復雜的內情,用三言兩語是絕對講不清楚的。

但是三言兩語把水攪渾,給人扣上一口大大的黑鍋,卻實在容易得很。

因為「人」這種生物,天生就笨得很,容易被情緒左右,隻能聽得進去扁平的非黑即白,再加上血的刺激,情緒的激憤,隻需要一點火星子,瞬間就能點燃所有!

一旦動起手來,就必須得死人!死人!再死人!

想坐下來慢慢地談?哼,她上官飛燕怎麼會給這老頭子機會!

「鏘」的一聲,飛燕已抽出劍來,劍指閆鐵珊,怒喝道:「今日飛燕拚上性命不要,也必要取你這忘恩負義、雞鳴狗盜之徒的性命!」

閆鐵珊也是在江湖之中扌莫爬滾打許久的人,身上自然帶著血性,此刻若不動手,他枉活這麼多年!

霍天青緊緊盯著閆鐵珊。

他是計劃的保險環,倘若閆鐵珊真能恩耐住不動,他也會命令珠光寶氣閣的死士們動起來!

今天這一場死鬥,他必須得打!

閆鐵珊麵上肌肉抽動,已忍不住要怒喝——

忽然,一聲譏誚的冷哼,自一人嘴中發出。聲音雖然不大,卻隻好似一條惡毒的蛇、一塊尖利的錐,帶著一股陰森森的寒氣,瞬間將這焦灼的氣氛凍結成冰,讓人渾身的熱血瞬間涼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忽然都集中在一人身上。

這個人是中原一點紅。

剛剛那一聲譏諷無限的冷哼,正是此人發出。

他仍然坐在位子上,動也沒動,一張白慘慘的臉全無表情,腿上放著一把又薄又窄、黑皮劍鞘的劍。

而此刻還安然坐在桌旁的,還有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溫玉。

她連眼皮子都沒撩起來一下,瞧都沒瞧上官飛燕一眼。

這場麵……

不知道為什麼,上官飛燕忽然覺得這場麵有點熟悉,又覺得一種熟悉的、不祥的預感正在湧上心頭。

她還沒有說話,一直立在一旁的、那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卻忽然沖了出來,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對中原一點紅道:「你哼什麼!難道我們金鵬王朝的命運,在你眼中根本算不得什麼麼?!」

這少女名叫上官雪兒,是飛燕的親妹妹,全心全意的信任著飛燕,她說什麼就是什麼。飛燕編出

的這套說辭,她自然也全信了。

而中原一點紅仍然沒有半分表情,隻是冷冷道:「你們是死是活,同我有什麼關係。」

雪兒用力地跺了跺腳,大聲道:「那你為什麼要、為什麼要……」

為什麼要發出一聲如此嘲諷、令人心中升起憤怒的冷哼聲呢?

一點紅撩起眼皮,瞧了上官飛燕一眼,淡淡道:「你還沒認命。」

飛燕心頭一跳!

其實,中原一點紅是真的不在乎這金鵬王朝怎麼樣怎麼樣的爛事。

溫玉這一行人中,花滿樓可算得上古道熱腸,守序善良,陸小鳳玩世不恭,但心腸還是很好的,勉強算一個中立善良。

至於中原一點紅嘛,這人有自己的一套處世標準,他隻管自己朋友的事情,至於那些他討厭的人……你就是有天大的冤情,你就是有萬般的無奈,用在他麵前,那都是白費。

這大概叫混沌善良。

他剛剛瞧著上官飛燕費力表演,又想到了那天溫玉神乎其神的幸運祝福,一時之間,隻覺得這世上的事情真是奇妙得很,這上官飛燕苦心鑽營,卻注定竹籃打水一場空,實在可笑。

這才忍不住諷刺了一聲。

不過……他倒是也好奇,溫玉的那「愛情祝福」,在今日,究竟會怎麼發揮作用。

這時,溫玉懷裡的蟾蜍從她懷裡跳了出去,也不知怎麼的,就落在了一片屏風的後頭,眾人皆盯著中原一點紅,這隻普普通通的蟾蜍,自然沒有任何人去注意。

飛燕心中暗暗著急。

一個常識是,說要打架的人,必定要劈裡啪啦、說打就打,如果你一言我一語,在言語上無限的糾纏起來,錯過了那火星迸發的時機,這架多半也打不起來了。

她要攪渾水,怎麼可能容忍這種事發生?

飛燕厲喝一聲,正要說話。可忽然,一個聲音自屏風之後緩緩道——

「吾愛霍休親啟——」

這聲音優美、輕靈,竟赫然是上官飛燕自己的聲音!

可上官飛燕正直挺挺地杵在這裡,根本就沒有開口說話啊?!

而且……

吾愛?霍休?親啟?

陸小鳳與溫玉對視一眼,幾乎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前些天,溫玉的寵物雪鴞鴞不知道從哪裡既逮了隻信鴿回來吃了,信鴿腿上綁著的那個信筒,就被一隻唱片蟾蜍給吃了。

唱片蟾蜍,會用書寫者本人的聲音,將內容或念、或唱出來。

現在是唱片蟾蜍在念信!念得還是上官飛燕寫給霍休的信!

溫玉:「…………」

好家夥!

原來命運之力在這裡等著呢……!

可上官飛燕為什麼要給霍休寫信,這富有的神秘霍老頭,同這義正言辭前來復仇的飛燕郡主之間,究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上官飛燕的臉白了。

她驟然厲喝一聲:「什麼人,鬼鬼祟祟!」

話音剛剛響起,她的手中就迸出幾點銀光;話音還未落下,那幾點毒辣的銀光,就刺穿了繡著牡丹的屏風,要將屏風後學舌之人殺人滅口!

她已聽出了這是她寫的信!

究竟是誰?竟看了她的密信,在此學舌!

上官飛燕驚懼得要命,下手就是殺招,放出了自己極毒的暗器「飛燕針」。

可屏風後麵又不是人,而是一隻人畜無害的唱片蟾蜍。

蟾蜍嘛……就那麼一點點大,人無論是坐著,站著,還是躺著、蹲著,體積都比蟾蜍大多了。

上官飛燕能刺中它才怪呢。

蟾蜍又是一跳,不知道跳進了哪個犄角旮旯,繼續開始矜矜業業地工

作。

隻聽那信中道——

「原有的計劃失敗了,本打算騙花滿樓與我同在,再用花滿樓去威脅陸小鳳查案,可誰能想到,事情那麼邪門?花滿樓為什麼會在那天溜達到豐樂樓去?還認出了我……這瞎子瞎都瞎了,耳朵倒是靈得很,實在可恨!」

花滿樓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麵上表情蕭索,忍不住嘆了口氣。

上官飛燕慌不擇路,聲嘶力竭道:「柳餘恨!柳餘恨!快……快把這裝神弄鬼之人找出來!殺了他!殺了他!」

柳餘恨應聲而去!

可是千萬莫要忘了,唱片蟾蜍這種魔法生物,最開始是被發明出來欣賞音樂的。

音樂音樂,自然是三百六十度環繞立體聲比較爽。蟾蜍躲進犄角旮旯之後,整個屋子裡,四麵八方回盪得都是上官飛燕聲情並茂的聲音了……

柳餘恨上哪兒找去?

隻聽信中又道——

「不過沒關係,咱們商量出的那個新法子,自然也很好,霍天青那傻子,早已拜倒在了我的石榴裙下,就像是條狗一樣,我叫他朝東,他絕不可能朝西。」

霍天青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臉上的肌肉忍不住開始抽動,一雙漆黑的眼睛忽然迸出火花,死死地盯著上官飛燕。

上官飛燕的臉上、額頭上、背上,都開始滲出了汗。

更精彩的還在後頭——

「那閆鐵珊的財產,霍天青已答應我要共同分享了,到時候,霍天青先已珠光寶氣閣總管的身份,請陸小鳳來查案,我再突然出現,把事情突然抖落出來,那閆鐵珊雖然問心無愧,可當年的事情一時難以說清,我又忽然蹦出來斥責他,他必然要慌亂,他一慌亂,霍天青必替他下令殺我,那陸小鳳一行人,又何愁不幫我?閆鐵珊若被製住,我必然自後頭暗殺於他,叫他死不瞑目!」

閆鐵珊霍地抬起頭來,冷冷地瞪著霍天青。

好你個霍天青,老子之前救了你的命,你在我閣中當總管,原來是預備著和你的情人一起偷老子的家,殺老子的人!

霍天青麵色慘白,豆大的汗自額上滾落。

「而那霍天青,待事成之後,當然還是隻有我們兩人分享,霍天青我會誘來青衣樓,你準備幾個好手,將他殺了滅口!」

霍天青霍地抬頭,怒視上官飛燕!

上官飛燕滿頭大汗!

這是什麼?這究竟是什麼?!

她的計劃天衣無縫,她和霍休的信箋往來有非常嚴密的保密措施……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她驚恐萬分,步步後退,腿軟得像是麵條一般,幾乎就要跌倒在地。

陸小鳳似笑非笑地瞧著她,花滿樓神情蕭索、一言不發,霍天青臉色慘白,對她怒目而視。

這些或多或少,曾對她有過好感、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如今已絕不可能再幫助她!

她所計劃的助力們,於此刻,全都變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一直置身事外的溫玉姑娘噗嗤一聲笑了。

她忽然拍起了掌,撫掌笑道:「上官飛燕姑娘編出來的故事也精彩,自己真實的故事也精彩。」

她簡直忍不住要樂。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了吧,這可怕的當麵揭穿、社死,簡直讓人想一想都要腳趾扣底,尷尬至極。

飛燕,慘,真慘。

不過這慘,也算是自找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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