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失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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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這裡不是魔界,他沒有那麼備受壓製。

也正因如此,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呼吸,滾燙的、灼/熱的、天然帶著暴烈和野性的氣息,就像是一個狩獵者。連她緊密的擁抱,都隻是麻痹獵物的一種方式。

謝知寒沒有被麻痹,也沒有產生被憐愛的錯覺。恰恰相反,他格外清醒。而在無力反抗的時候,這種清醒反而像是蠶□□神的一種毒素,辛辣又強烈地腐蝕了他。

黎翡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謝知寒不回答,他的眼睛閉了起來,濕潤的睫毛黏連在一起。黎翡伸出手擦了擦他的眼角,指腹觸扌莫到冰涼肌膚下被秘術催生的熱度。

「別以為隻要你哭一哭,我就會停下來。」她說,「這招不管用了,謝知寒。」

謝道長的手指繃緊,蒼白的指骨上透出過度的血色。秘術花紋在他的腿上蠕動,在跟骨尾相接觸時,花紋如蛇一般盤旋起來,他的身體裡冒出香甜的芬芳氣息,那是秘術帶動的毒素味道。

要是沒有明玉柔進行疏導,這或許還是兩種無關的東西。但自從那個**道的修士用了些辦法之後,情毒和秘術就無法分開,隻要黎翡刺激秘術,那些沉睡在肌理與骨髓中的癮,就一同被激活。

他的心髒砰砰直跳,哪怕這幾乎並非謝知寒的本意。他的心神已經冷卻了,卻又被這輕微劑量的毒燃燒起來,就像是食髓知味的獸。

黎翡盯著他的唇瓣,似乎在思考這張嘴是怎麼吐出那句話的。修道人素來清清靜靜,怎麼能從他一貫矜持不肯表露的嘴巴裡,說出讓她都耳根發紅的話呢?

黎九如忍不住想起他的前世,那張跟眼前的謝知寒一模一樣的臉。無念的習慣就完全不同,他溫柔而隱忍,從來不會拒絕她。兩人的結合是一個意外,那個意外過去後,她想跟無念道歉,但他卻說:「到了你我的境地,還在乎這些身外紅塵之事乾什麼?」

於是黎翡就相信了,她也把這當成身外紅塵之事。很多時候,無念就像挾著寒梅香氣的微風,他像安慰似的親她、抱住她,待她如至交好友一樣傾訴衷腸,就算被不小心弄疼,他也隻是無所謂地輕輕一笑,嘆息著迎合上來,好像她的懷抱,是解除疼痛的藥。

他不會哭,他隻會含著笑意地看她。

她一想起無念,就會感到頭痛,腦海裡抽疼地震了震,但黎翡懶得在乎,對耳畔的幻聽無動於衷,而是拉著他的手,放在了盤轉了一圈的尾巴上。

謝知寒的手指瑟縮了一下,很害怕地逃脫她的掌控,指尖發抖。但它卻不依不饒,主動纏住了他的手腕。

「你很想要那種毒,對不對?」黎翡伸手扌莫了扌莫他的額頭。

謝知寒的臉有點燙,他當了一陣子的瞎子,這雙眼睛已經找不到落點了。要是在別的時候,他還可以一切如常,但此時此刻,這種眼前灰暗的空無一物,令人顯得極其茫然和脆弱。

黎翡看著他失神的眼睛,低下頭,親了親他的眼角。這是一種安撫,她沒有心動,她的月匈口空盪盪,裡麵隻有虛無的、呼嘯著來去的風聲。

謝知寒卻被刺激到了,他呼吸一緊,感覺到非常柔軟的東西碰過眼角。

「你何必……這樣安慰我。」他啞著嗓音,低低地出聲,「我是你的仇人。對仇人也留情,這可不是好習慣啊,女君。」

「因為你不是那種會被疼痛摧毀的人。」黎翡道,「你想起什麼來了,跟我說說。」

「我想起……」謝知寒的手被骨尾纏著,他慢慢放棄掙紮,任由尾巴拱進他沾滿冷汗的手心,「你跟劍尊閣下討論靈樹母巢的那樁血案。」

「是這件事啊……」黎翡喃喃道,「要聽本人敘述一下嗎?」

他苦笑了一下:「如果可以選,我更想聽你講,而不是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裡。」

「我是臨危受命的。」她用了一個輕描淡寫地開場白,「沒有人知道異種究竟是什麼東西,有的人說這是某個毒修研製出來的毒素,帶著對神智的腐蝕性,它在研製過程中產生了靈智,能夠自我變異。也有人說這是亙古便有的種族,生活在幽冥酆都的反麵,隨著冥河之水流向八方,染遍天地。」

「我跟無念相遇的第八年,妖界防備不力,對異種腐蝕措手不及,導致當時培育幼獸和靈樹母巢遭到異種的侵蝕。那裡有幾十萬的妖修,沒有一個能逃脫。當時的妖界之主青冥妖尊跪在天魔闕的雲峰隘口上,求我和無念前往相助。」

「他沒有去嗎?」謝知寒問。

她的尾巴尖兒勾著他的手指,沿著手腕上的脈絡遊曳上去。

「他不在。他遠在雲川,在跟那些怪物交手時引動了天劫,九死一生。」黎翡道,「我孤身前往妖界……異種隻能腐蝕比自己弱的生靈,普天之下,隻有我和無念不會被腐蝕和影響。我從十萬大山的最南端進入,將遇到的每一個異種怪物殺掉……」

這是一件血淋淋的事。其實青冥妖尊未必做不來,但要他親自動手,除了有被腐蝕的風險之外,更大的可能,是因為手刃親族和部下而走火入魔,當場隕落。

黎翡是最好的人選。她和無念,就像是穩住正邪兩道、鎮壓六界各處的定海神針,像是放在天平上的兩塊砝碼。隻有女君或者劍尊出現,當時的大部分人才會鬆一口氣,放心地說:「是她啊,那這件事就解決了。」

在三千年前令人終日恐懼的絕望氣氛中,這種「安心感」,比任何東西都珍貴。

「從南到北,那條路被我趟成了紅色。」黎翡淡淡地道,「那些古木的身上,是被妖族的血澆灌成熟的。我握著忘知劍,上麵的血跡從來沒有乾涸過,一開始,我還會為他們閉上眼睛……後來我累了,隻管斬殺異種,他們死後的身體恢復成生前的樣子,有大人、也有小孩,躺在我身後的路上,殘缺不全、血流成河。」

「……別說了。」謝知寒道。

黎翡恍若未聞,她血紅的那隻眼睛有點瞳孔擴張,繼續道:「忘知劍有點鈍了,它砍進怪物的身體裡時,就像是木頭劈砍在棉絮上。我在心裡數了,是五十一萬……我忘了,我原本記得的,是無念把我關得太久了,讓我忘了。」

「黎九如……」

「沒有別的辦法,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她說,「我把每一個幼獸抱到麵前看過,它隻會嘶吼著咬我的手。我隻能殺了它們,看著它從怪物,變成一具幼妖的屍體。二十萬幼獸……隻剩下他一個。我把那顆鳳凰蛋放在懷裡,從十萬大山的最北端離開……我一身是血,它還很乾淨。」

「無念讓我不要再答應這種事,等他回來再說。」黎翡輕輕地笑了笑,「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拿回我的心了嗎?」

謝知寒感覺她很不對勁。他來不及回答,原本舒緩地磨蹭手心的骨尾忽然一緊,從每一節的間門隙裡咯嚓咯嚓地彈出骨刺。

這些骨刺幾乎是瞬間門撕破了床褥,連謝知寒的手背都刺出一道淺淺的血痕。黎翡那隻鮮紅的眼睛越來越亮,然後騰得燃成一簇爆裂的火焰,露出令人恐懼的魔族原型。

空氣粘稠得窒息。

魔族的氣息一節節地攀升逼壓過來。謝知寒立刻就想起了記載中所說的,「女君之禍為災禍之最,如天之怒,如地之崩,日月翻轉、陰陽倒懸,萬靈辟易。」

恐怕慧殊菩薩所說的「發作」,根本就不單單指是頭痛和幻覺這種小打小鬧。

謝知寒想抓住她的手,但隨著她眼中的魔焰溫度攀升,黎翡整個人都變得無法觸碰。他伸手抓住,卻被徹底甩開,隻能聽到骨翼延伸的劈啪撐開聲。

與此同時,原本群星閃爍的天空陡然變亮,黎翡的身後凝聚出一片血紅的虛影,這虛影巨大無比,裡麵有無數人的扭曲的麵孔,血影不斷擴大,天空中漸漸出現了一輪血紅的太陽,光芒從妖界輻射到無比遙遠的地方,血日的每一縷陽光,都會令人腦海中產生殺意和幻覺。

謝知寒離得太近,他要被遮天蔽日的魔氣染透了,但他沒有被血日的光芒照到,而是被黎翡卷進了懷裡。

巨大的骨翼半攏了過來,裡麵沒有一絲光線,腳上的鎖鏈早就扯斷了。她那條遍布骨刺的尾巴繞了上來,帶著長長的刺,將謝知寒的血肉全都刮破了,甚至沒入其中,攪得一片軟爛。

謝知寒的脊背上全是冷汗,他的唇咬出血跡,但沒有叫出聲。他不知要怎麼讓黎翡冷靜下來,隻是扌莫索著喚:「黎九如,不要想下去了,嘶……」

他的肩膀被黎翡身上的骨甲邊緣紮穿了。

她的肌膚覆蓋著甲胄——準確來說,這才是魔族的「原型」,而人類的樣子,才是他們融入六界的偽裝。她的骨甲邊緣是尖銳的,一截血紅的、遍布著金色花紋的骨甲包裹上去,從肩頭到脖頸,蔓延到下頷,將她的下半張臉都覆蓋住,隻剩下一雙燃著魔焰的異瞳。

她現在的樣子,已經不能算是「人」了。她是一隻純血種的魔族,一直都是。

這種動靜當然不可能悄無聲息。在血紅太陽出現的瞬間門,鳳凰妖王就想起了書上記載的「傳說」,他跟謝知寒一樣,都聽說過的「女君之禍」,但卻還是第一次見到真的。

小鳳凰傷勢未愈,被血光一照,腦海裡控製不住地恍惚了一下。他控製住了神智,焦急地展翼飛起,剛要沖向黎翡所在的方向,就被一把拽了回去。

燭龍扯著他的長發,把鳳凰妖王拉回身邊,惡狠狠地道:「你要送死去嗎,惹禍精!」

「你給我放開!」鳳凰妖王掰開她的手,「難道你不清楚這是什麼意思嗎?!她的腦子炸了,發瘋了!她這種半步造化瘋起來會勾連天地,產生根本無法預料的天災!」

「我知道。」燭龍咬牙道,她仗著鳳凰的傷還沒好,死死地鉗製住了這隻往外炸火星的鳥,「你去有什麼用!我問你,有什麼用!」

鳳凰瞪著她的臉,僵持了小片刻,掙紮的力度弱了下來。

燭龍試著鬆開手。

當黎翡沒有出現的時候,他們身為對手,還可以盡情敵對和酣戰。但眼下情勢不同,就算再想爭權奪利和取得話語權,也隻能先為了妖界著想。

「這麼下去,會有很多普通生靈都瘋掉的。」鳳凰道,「當初劍尊沒有鎮壓她的時候就有這樣的記載。不過那次是在酆都,酆都沒有活人。但現在不一樣,這是妖界啊!」

「想開點。總比異種亂世要好。」燭龍雖然著急,但心態倒比他要好,「比起這個太陽,你不覺得要是女君開始殺人更恐怖嗎?」

「那你倒是想辦法……」

鳳凰還沒說完,血紅太陽的周圍發出毫無預兆的雷聲,紫色的天雷在雲層中閃動,顯露出一股跟渡劫雷雲相仿的氣息。

這種隱隱的殺機,讓剛才還吵著要沖過去的鳳凰也猛地清醒了。修士對天劫的恐懼是根植在骨子裡的,什麼種族也不例外。

「沒有人能靠近她。」燭龍道,「而且,這輪血日的效果也跟遠近沒有關係。恐怕此刻,六界修士都知道這件事了……」

「那兔子前輩呢?」小鳳凰猛地想起,「他不是住在那裡養傷嗎?」

燭龍想了一想,憐憫地道:「看這架勢,不是死了,就是讓女君給吃了……別這麼看著我,遠古魔族可是連人都吃的,何況是一隻兔子。」

鳳凰氣得一陣月匈悶:「我們隻能袖手旁觀?」

燭龍道:「能安撫她的隻有無念劍尊。」

「這人死了!」

「對。」燭龍轉頭瞥了他一眼,「所以,你現在就跟我坐在這兒,看她什麼時候能恢復理智,如果不能的話,也不光是妖界,大家一起玩完。」

「你……你怎麼……」

「不是我不想著反抗。」燭龍嘆了口氣,說,「這可是半步造化啊。她瘋了,就等於這個世界的一半兒都瘋掉了,你還是乖乖坐下吧。在黎九如麵前,眾生平等,誰去都死。」

鳳凰被噎得厲害,左右徘徊了好幾圈,最終還是隻能跟著燭龍坐了下來,像是等待一種未知的審判。

……

在那輪血紅太陽出現的同時,爛柯寺的木魚聲停歇了。

慧殊菩薩從蒲團上起身,他抬起手撩開簾子,走到庭院當中,望著占據了天空四分之一的血日。

「菩薩。」小和尚妙真推開院門進來,見慧殊已經注意到了那輪太陽,鬆了口氣之餘又難免焦慮地道,「九如施主她……」

「我已經知道了。」慧殊道,轉頭問他,「爛柯寺連接各界的通道已經封閉了嗎?」

「徒兒已經辦好了。」妙真雙手合十,行了個禮,急迫地問:「寺中的佛修大多在靜室修禪,遊歷者也召回了九成。菩薩,我們是不是防備得太過了?」

慧殊邊聽邊點頭,然後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迦葉佛尊說得沒錯,九如施主既是萬世難遇的魔主、天資縱橫,如日如月,也是無法掌控的災禍。拯救和毀滅,都永恆地駐留在她生命中。」

「菩薩,那顆心……」

「魔心是萬萬不可取回的。」慧殊道,「她是個瘋子,還隻是瘋了一半,要是連鎮天神柱都毀掉了……」

他沒有說後果,隻是伸手掐了一個佛訣。隨著手中金光閃現,爛柯寺最中央的古鍾無人推動、卻自動地發出被恢弘的鍾鳴,一層層地回盪在耳畔。

整個爛柯寺的上空,都籠罩上一層半透明的淡金色光華,這道金光隔絕了血日的照射,也將整個「爛柯寺」徹底隱入了世界間門隙當中,化為了秘境的形式存在。

……

血日出現的一刻鍾整,天空開始飄雪。

六界的氣候從未精準同步到這個地步。

除了體熱嗜冷的魔族之外,很多生物都被突如其來的大雪影響了作息。比如烏鴉就親眼見到一隻匍匐的蛇僵硬在了地上。

烏鴉收斂翅膀,落在了伏月天的胳膊上。它看著伏月天連刀上的血都來不及擦就往妖界趕,忍不住潑了盆冷水:「就算全族趕到也沒意義,女君的氣息太濃鬱,她對同族的壓製力更可怕,你也隻能夾緊尾巴在旁邊看著。」

「起碼我不會被這個影響。」伏月天指了指血日。

「是啊,你有魔心,女君的『變瘋子』光環影響不到魔族。」烏鴉涼颼颼地說,「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隻是一隻無辜可憐的小烏鴉,從剛才到現在,已經出現了三句幻聽、兩個幻覺,還差點撞了四次樹了。」

伏月天充耳未聞,而是問它:「其他人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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