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變數(4500字)(1 / 2)
浸泡在高密度汙穢中的鄭修,在捏碎「修正」權柄的瞬間,他有一種「死去」的感覺。
他的意識瞬間像是被某個地方帶走,吸入,他無暇思考,思緒一片空白。
再睜開眼時,鄭修發現自己來到一個奇異的空間處。
五色斑斕的空間碎塊,時而相互擠壓,時而像玻璃般碎裂,時而又如水墨般暈開。
如萬花筒般令人眼花繚亂的特效,並沒有讓鄭修感覺到「眼花」的感覺。
他安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這種感覺,就像是人魂離體之時,萬籟俱寂,五感空靈。
很快,鄭修先是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陌生感」,四周的空間碎塊時而向他擠壓,時而遠離他,鄭修感受到了一種被「排擠」與「疏遠」的感覺。
但很快,這種感覺又詭異地變成了「熟悉感」。
鄭修可以很肯定,他從來沒見過這般風景,也從未來過這裡,但這種「熟悉感」,超脫了「記憶」,超出了「印象」,就像是一種比「記憶」更深,比輪回更遙遠的「直覺」,就好像……他原本就來自於這裡。
在恍惚之間,鄭修的意識忽快忽慢地向某個方向飄著。
明明這個空間,沒有了參照物,沒有時間與空間的感覺,但鄭修他模糊地感應到,當自己在打量著「此處」的風景時,他正在朝「某個東西」靠近,不,準確地說,是「某個東西」,主動靠近了進入了這裡的他。
終於。
不知過了多久。
鄭修來到了一片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就似一個小點,或一個白洞,又似一顆天體,轉瞬,又似一張模糊的人臉。
扭曲的存在時時刻刻在變幻著「祂」在鄭修麵前的形象。
嘩!「扭曲」當中,忽然生出了連綿的紅色小花,鮮艷似血;在極短的一剎那,連綿生長的紅色花叢,在鄭修麵前上演了由發芽、花苞、開花、枯萎的短暫一生。
在花兒的生生滅滅間,一個個瑰麗的泡沫在閃動,裡麵竟閃爍著如走馬燈般的畫麵。
那是一個個世界。
一個個殘破不堪的世界,一具具無人問津的屍骸,一尊尊身軀腐朽的神明,一個個尚未出生便在絕望中夭折的嬰兒,一位位在悲痛中祈求神明卻得不到回應最終枯坐而死的信仰者,一座座失去了光澤的山丘,一片片被風乾的湖澤,一間間坍塌的廟宇……
鄭修很快便明白了,泡沫中閃動的畫麵,是來自於不同世界的人與神,或者說,是在四個象限,不同角落裡,在這場「大災變」中死去的……萬物。
鄭修心中百味雜陳,不是滋味,他雖然早已知道,諾大的源海,一個個宇宙,一個個世界中,除了他們之外,再沒有其他活著的「生靈」,哪怕是一隻小小的螞蟻。
知道歸知道,剛才那一剎,「萬物」就像是用億萬倍的速度加速後,在鄭修的麵前「重新死去」一次,他見證著這一切,這場大災變,絕望再一次籠罩了鄭修。
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接受如此巨大的「信息」、「毀滅」、「絕望」,這種感覺,是任何人都無法想象的。
他甚至能清晰地說出在「萬物」中,某一對攜手凍死的夫妻,他們在臨死前相互偎依,在各自的耳邊說出「若有來生……」;
他甚至能數清畫麵中,上萬的信仰者,在山崩海嘯麵前,齊齊跪下,祈求神明時,他們臉上有多少根皺紋,多少滴眼淚,有多少人在痛哭,有多少人在末日中相擁,有多少人在最後一刻,咒罵曾經信仰的神明。
如此密集且清晰的信息,在匯入鄭修的大腦中時,鄭修按理說是不能接受的。
可不知為何,鄭修沒有任何不適感,他很輕鬆地便承載了這種「絕望」,承載了「萬物的死」。
鄭修感到不可思議,但這確是事實。
花叢經歷了一次的生滅,新的芽兒再次冒出,又一次花開,鄭修這一次,在泡沫中看見了熟悉的畫麵。
泡沫如時光倒流般,逆轉光陰,播放著鄭修曾經歷過的事;
手足兄弟的死;他們在鳳北神國中遭遇鼠潮;他成神的那一瞬間;他在千年輪回中修補漏洞;他在鄭宅中生活的點點滴滴;他在鳳北在屋簷下靜坐賞月;他與鳳北在食人話中度過如虛似幻的十年;他以惡童或鄭善與鳳北相處的瞬間……
種種畫麵,有的悲傷,有的歡快,有的深沉,有的無奈,看至最後,鄭修回心一笑。
這是他第一次,如看電影一般,倒流著看見了自己的生平,自己的過往。
在最後的最後,泡沫中的畫麵一閃,徹底定格:
鉛灰暴雨,食人白鯉,彼岸花叢,水墨光影,少女在汙穢泥潭中朝天空伸出了手,形同妖魔的鄭修從天而降,握住了那一隻被詛咒的瘦小手掌。
畫麵定格,或是一瞬,或是永恆。
噌。
擠壓的,水墨的,扭曲的,崩塌的,周圍不斷「運動」的空間,此剎凍結,凝成一瞬。
瑰麗奇異的破碎空間,在一眨眼,一個恍惚間,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純粹空間。
無數由「1」、「0」細小文字構成的透明流光,自上而下緩慢地沖刷著。
鄭修赤身果體,渾身一塵不染,如初生的嬰兒般純淨,坐在這純白空間的一角,平靜地伸出手掌,任由流光從掌心中沖刷而過。
很快鄭修便察覺到,此刻的他並非以肉身存在於此處。
他所「看見」的肉身,其實也是由無數的流光勾勒而成,仿佛與沖刷的流光融為一體,即將不分彼此。
他坐著,一動不動。
「你似乎對此並不驚訝。
」
一個空靈的聲音響起。
「我驚訝。
隻是,在這裡,『驚訝』這種情緒,非常多餘,於是,我便不驚訝了」
鄭修緩緩搖頭,他仰頭望著白茫茫的虛空。
他其實不知道這個空靈聲音的源頭在哪裡,但他感覺到,這個聲音的來源,無處不在,他無論看向哪裡,即便是看著自己的掌心,也會有一種與之「對視」的感覺。
「有問題嗎?」
鄭修想了想,點點頭:「有」
「你問,『我們』回答。
」
鄭修沉默。
過了好一會,他苦笑道:「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問什麼。
就好像,我稍微一思考,許多問題的答案就已經出現了」
「好,那麼,由『我們』來發問。
」
「……」
「『我們』,是什麼?」
鄭修輕嘆:「『盡頭』,曾經被無數神明與主宰所追逐,求而不得,而在某一個時期,主動向萬物靠近卻又被隱藏起來的……『盡頭』」
「回答正確。
」
「在不同的時代,在不同象限,在不同時空,在不同世界,在不同宇宙,我們有著不同的稱呼。
」
「一,」
「全,」
「真理,」
「盡頭,」
「無限,」
「道,」
「萬物,」
「唯一,」
「至高,」
「法,」
「我們既是『全部』,同時,也是『我們』,也是『我』,也是『你』。
」
鄭修沉默著,讓他意外的是,如此晦澀的話,鄭修卻很輕易便消化了。
就像是,在「盡頭」說出這番話的同時,鄭修便已經理解了一次。
真是方便的地方啊。
如果要形容的話,坐在這裡的鄭修,就像是坐在一個超級數據庫麵前,他的麵前記載著萬物起源,記載著過去、現在、未來,無論他提出任何問題,都能在「數據庫」中搜索到相應的答案。
鄭修平靜問:「你會撒謊嗎?」
「『撒謊』,對『我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對你而言,也沒有。
」
「意義……嗬嗬。
那我問你,『我』,是什麼?」
「即將誕生的『全知全能』,也是『真理』,也是『唯一』,也是『全』,也是『法』,也是『道』,你即將成為『我們』。
」
「那鳳北呢?」
「……『虛無定數』。
不應該存在卻實際存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