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2 / 2)
斯人一朝故去,莫大的悲愴和傷懷之情淹過全身。
女人落過淚的眼尾濕紅,玉容慘白。
她黑發披散在後背,全無珠翠裝飾,素縞的裙擺如蓮花般散開在蒲團之上。
卿柔枝幽幽嘆了口氣,自那夜後,已經禦極的褚妄,再未踏進坤寧宮一步,對於如何處置她這個繼後,也沒有一封明確的旨意下達。
她處境尷尬。
他就這樣將她吊著,讓她每日都如被懸在刀尖之上,惶惶不可終日。
直至昨夜,卿家,滿門下獄。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卿柔枝難以說清心中的感受。
究竟是塵埃落定後的淡然,還是終於解脫的痛快和麻木。
亦或是,兩者都有。
最後化成不甘,深深的不甘——
她做了那麼多,沒有丁點用處。
不僅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卿家。
褚妄,始終令她看不透、也扌莫不清。
放下那一遝冥紙,她蒼白的指尖捏起一枚黑色的藥丸,盯著看了半晌。
一掩口,將它囫圇吞下。
很苦,隻是比起當年她飲下的那碗絕子藥,十分之一都不及。
盛輕瀾告訴她,此藥宜空腹服用。
其間,會不斷有小腹墜痛感傳來,緊接著,會感到四肢酸軟無力,這便是藥效發作了。
卿柔枝順勢將令牌交給她,要她趁夜出宮與太子匯合。
對方望著她,眼眸融融,好像能讀懂她心底的憂慮:
「娘娘還是想要……蘊哥哥做皇帝嗎?」
是的,太子蘊,褚蘊。
東宮,是她最後一條退路了……
她卿柔枝,不是不經人事的小姑娘,怎會察覺不出褚妄對她,起了那樣的心思。
然而對著盛輕瀾,她無法如實相告。
細想下來,那個毫無感情的男人隻怕是把她當成了,他的一件戰利品。
比起被他玩弄之後,再淒慘死去。
她更寧願自己選擇自己的命運。
四周不知為何驟然安靜下來。一道沉穩的腳步聲漫進。
那人走到她身邊,高大的陰影籠罩一側,擋去大半燭光。
此時此刻,能夠旁若無人踏進先帝靈堂的,除了剛剛繼位的新君,還有何人?
「都下去。」
他命令得理所當然,跪滿正堂的宮人頃刻如流水般退去。
大門,被轟然關上。
吹過來的勁風刮得燭火一陣猛烈搖晃,勾得人心那絲不安愈發濃重。
卿柔枝道,「恭喜陛下。」
女人垂著長睫,側臉蒼白柔弱,「恕妾身久跪無力,不能周全禮數。」
僧人念誦往生咒的聲音似乎還繚繞在耳邊,空靈縹緲不可尋。
愈發顯得她嗓音的嬌媚撩人。
掌權之後的男人積威更重,一身玄黑鶴氅,俊美無儔。
手持黑色佛珠,立於她身側不過半臂的距離,飽含威儀的眸光將她打量著。
他目光透著一股極強的侵略性,被他這樣看著,她隻覺心慌不已,索性盯著麵前擺放的那把金錯刀,努力說點別的什麼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若我記得不錯,這把刀是當年……陛下親手所贈。」
是那個少年送她的第二件禮物。
第一個,是手鐲。
第二個,就是這把金錯刀了,那次醉酒後,他親手呈上,她記得當時,少年一雙漆黑的眼睛注視著她,對她道:
「出言冒犯母後,兒臣罪該萬死。若有下次,請您不必留情,直接用這把刀刺死兒臣便是。」
當時她不以為然,一笑置之。
「可我記得,它早已不知所蹤許久,」
卿柔枝微蹙眉心,不由自主地喃喃,「又怎麼會出現在殿下那裡?」
而且是從一開始,就在他手中——
思及此,她想拿刀再細細看看。
卻被他衣袖一拂,咣當一聲掉落在地。緊接著,她雙肩被一雙有力的大掌提起。
被他高大的身軀牢牢抵在香案前,一抬眼,迎上對方點漆般的黑眸:
「你……你要做什麼?!」
這可是在他父親的靈位前!
誰知褚妄輕笑一聲,雙手捧起她的臉,冰冷的掌心緊貼著她的臉頰。
緊盯著她,一雙狹長鳳眸,蛛絲般的暗火細密燃起,炙熱滾燙,好似能燒進她的身體深處。
砰…砰砰……
不知是誰的心跳聲如擂鼓,逐漸變得雜亂無章,忽然,他俯身靠近。
男人低沉而充滿誘惑的嗓音,輕柔地纏磨過她耳際:
「刀下還是身下,選一個地方死吧,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