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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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重慶,馬路燙得簡直能煎蛋,江鴻一出車外,就感覺自己快要被曬化了,父親將他送到補習機構外,按了下喇叭朝他道別,把車開走。

江鴻自己前去報名,當天便進了教室,找到最後一排的位置坐下。現在公立高中已不允許開辦復讀班,參與社會機構的,俱是與江鴻差不多的落榜生,當然,落榜生裡也有學霸與學渣之分。高四的人生索然無味,且充滿了疲憊感——大家的目的都是一致的,來了這裡,隻要念書就行,沒有餘力交朋友,也不會有心思閒聊。

這節課老師正在講高考卷子,江鴻爽了大半個暑假,現在又回到高考備戰課堂上,不由得心生絕望。

西安真好玩,東西也好吃,就是有點熱……江鴻不由得又開始回憶自己的暑假之行。如果能在西安讀大學,就可以到處玩了。

咦,我在西安都玩了什麼?江鴻總覺得有點奇怪,明明去旅遊了一趟,回想起來,卻沒有多少記憶。似乎去了密室?和誰去的呢?他依稀記得,高考放榜後又沒有過一本分數線,他幾乎要崩潰了,父母便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出外玩玩散心,於是他選擇了西安。

可是我玩了什麼?江鴻腦海中空空如也,手機裡也沒有照片,我為什麼要一個人出去旅遊?為了散心……哦是的,我在西安認識了朋友嗎?好像認識了,可為什麼沒有加聯係方式?

老師在講台上講試卷,江鴻已經開始神遊物外了。

我去了大慈恩寺,嗯……可是大慈恩寺長啥樣,怎麼一點記憶都沒有了?

我認識了朋友,那是誰呢?江鴻越想越糊塗,怎麼認識的?路上認識的嗎?男的女的?高的矮的?

江鴻腦袋裡一片混亂,頭頂全是纏在一起的亂糟糟的黑線,我買了什麼紀念品嗎?什麼也沒買,我還去了秦嶺,可是我為什麼要去秦嶺呢???我去那裡乾嗎?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做什麼?江鴻已經徹底混亂了。

好熱啊,空調製冷一點也不給力,教室裡還擠了七十多個人,這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早知道去年就努力點了,唉,千金難買早知道……可是就像以前班主任說的,有的人適合念書,有的人不適合……江鴻的思緒開始漫無邊際起來。

江鴻總覺得自己這輩子有點失敗,練長跑吧,沒有練成運動員,跑到初中母親就不讓他跑了,理由是運動太厲害怕長不高,初二初三時,人是成功地長到了「接近」一米八,可跑步也不再成為升學加分項……念書吧,成績總是不上不下,要考進第一梯隊都很困難……小時候學鋼琴,考過六級以後也沒學了;學下圍棋,雖然跟了個國手級的老師,也是半途而廢,隻學了兩年。

什麼都會一點,卻什麼都不精通,這就是江鴻短短十八年的人生。從前的班主任說,家裡爸媽太溺愛他了,舍不得逼他,可江鴻覺得也不對,是自己的問題,不能怪罪父母,他們已經很愛他了。

唉——復讀一年,我能念上好學校麼?這種人生,什麼時候才結束啊?

江鴻趴在桌上,活像一隻被曬蔫了的狗。

睡一會兒吧,就睡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這趟旅遊總是讓他覺得很累,仿佛去工地上搬了五天鋼筋而不是散了五天的心……

隻睡一會兒……睡十五分鍾……江鴻心道。

於是江鴻睡著了。

復讀班上無論老師還是同學,都沒空管他,高四誰在乎你讀不讀?

別的特長他一般般,唯獨吃喝玩樂外加睡覺,能夠迅速進入狀態。

江鴻不僅睡超過了十五分鍾,還做了個夢。

他夢見自己穿著一身藏袍,站在寶石般的靛藍色湖泊旁,那年他不過十四歲,有著清澈猶如湖泊般的雙眼。

突然間狂風大作,天空中烏雲密布,湖水轟然炸開。

一條灰色的巨蛟,從湖中飛出,在空中盤旋,天頂雷雲凝聚,震撼世間的狂雷正在醞釀,頃刻間朝著巨蛟傾泄而下!

第一波炸雷共有三十六發,雷光瞬間照亮了天際。

「庫魯——庫魯——!」身穿藏袍的江鴻震驚了,他朝著天空激動地大喊。

但雷霆聲瞬息將他的喊聲掩蓋,在那天崩地裂之中,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羊卓雍措湖畔,江鴻成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黑點。

「庫魯——」

六十四發、八十一發天雷接連落下,巨蛟在天際舒展身軀,雷霆令它的鱗甲片片剝落,閃電為它染上了黑金的色澤,它前額的獨角在天劫之力下粉碎,仿佛引走了天怒的避雷針,取而代之的,則是兩枚漆黑的龍角在不斷衍生。

「庫魯——!!」江鴻雙眼倒映著雷電,與那漆黑天空下盤旋的黑龍。

最後,天空中一發雷彈,竟是朝著他射來。

那條龍馬上飛向江鴻,替他擋了一發雷電,空中無數黑色的鱗片,猶如烈火後的灰燼,在風裡飄揚,散開。

「鈴——」

下課鈴響,江鴻驀然醒了。

「哦,已經下課了嗎?」江鴻揉揉眼睛,再看黑板。

「@#¥%……」

黑板上密密麻麻,全是筆記。

「好累啊。」江鴻坐上他爸的車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十五分了。

「累就對了。」江父聚精會神地開著車,說道,「人要生活,要努力,要拚搏,哪裡有不累的?你看老爸年紀一大把了,也要陪吃吃喝喝、陪應酬,都累。」

「爸,我覺得我真的不太適合念書。」江鴻說,雙眼望向外麵夢幻般的路燈。

「別這麼說,」老江對兒子很疼愛,他本想安慰幾句,卻念頭一轉,說道,「你也許在學習理工科上沒有天賦,但考個好的大學,還沒有到需要動用天賦的地步。」

「人一生中需要不斷地去嘗試,才能找到最適合自己做的事,但是啊,兒子,如果你現在放棄了,就連嘗試的機會也沒有了。」

「嗯,我會認真學的。」江鴻心想明天一定不能再走神睡覺了。

江鴻從小沒被打過罵過,凡事家裡都與他講道理,他也明白道理,隻是偶爾仍免不了會抱怨幾句。

回到家時,母親已做好了宵夜,父子倆吃過,江鴻便早早躺上床去睡覺了。

這幾天他總覺得自己很累,注意力更難集中,也許因為玩了一圈,假期後遺症還沒結束,隻能慢慢調整了。

臨睡前,江鴻整理書包與錢包,突然發現了夾在錢包裡的一個東西。

那是一片有點像貝殼一般的、比一元硬幣麵積稍大、不到一毫米厚的薄片,打開錢包時,「當啷」一下掉在了書桌上,彈了幾下,質地很堅硬。

江鴻:「???」

江鴻拿起那片東西,有點像海鮮帶子的殼,對著台燈看,充滿了年輪般細膩的紋路,紋理猶如偏光的光柵,折射出絢爛的色彩。

平放在手裡,這片漆黑的東西又隱隱泛著金光。原本鋒利的邊緣似乎經過人工打磨,已變得平滑柔和。

這是什麼?江鴻想了想,好像是個護身符?是護身符嗎?可是我從哪兒得到的護身符?大慈恩寺?這上麵分明什麼也沒寫。

江鴻第一直覺是,這是有人給他的護身符,卻不知道這直覺是哪兒來的,反正就是認定了。

於是江鴻從抽屜裡找到了紅繩,在護身符外纏了幾圈,把它纏緊,做成一個可以戴的簡單項鏈,收進錢包裡,用手工來讓自己緊張了一整天的腦子放空片刻,再關燈,睡覺。

「爸。」

翌日清早,江鴻吃過早飯後朝父親說:「今天放學不用來接我了,我自己回家吧。」

父母各自「嗯」了聲,江鴻便決定從這天起,自己坐地鐵上學與放學,不再麻煩父親接送了,畢竟父親也很辛苦。

8月16日,處暑將近,地氣鼎盛,地脈活動至此達到頂峰。

大地某處,地下深坑之內:

那是一個廣闊的空間,從地麵直到穹頂,懸壁內嵌著數以萬計的石窟,每個石窟內「住」著一具全身赤|裸的身體,那軀體猶如雕塑,又似生者,唯獨雙目緊閉,仿佛陷入了漫長的沉睡。

一些軀體乃是人的胴體,另一些則在麵部出現了妖的特征。

石窟前則繪著發光的符文,符文衍伸為鎖鏈,鎖住了各自封印的石窟內、那些赤身裸體的身軀。

在這萬神之窟深處,地脈熾盛之光照耀了廣闊的空間,流動的地脈能量通往每一個石窟,源源不絕地供給著這些軀體維持存在所需的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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