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預留的伏筆(1 / 2)
「嗯,嗯。還行。……沒,住在公司準備的員工宿舍裡,對,有一個舍友。……沒問題。對,生活費還有剩餘,對,樓內有食堂,食宿是公司提供的,暫時沒什麼花銷的地方。嗯,嗯,我知道,有需要的話我會打電話的。弟弟那沒發生什麼事吧?嗯。一切如常就好。」
機械式的應答。簡直像是跟隨著指示而做出相應反應的機器人,五更想。
「好的,那……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掛了……」突兀的停頓,連五更本人都覺得猝不及防。
心髒停跳一拍,她深深吸了口氣,重復道:「沒什麼事我就先掛了,……爸。」
「……」聽筒的那麵是短暫的寂靜,呼吸聲夾雜著「噝噝」的電流雜音,緊接著才是沉悶短促「嗯」的回應。如同定音鼓的落下,透漏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從容意味。
回過神來,耳邊聽筒已經是「嘟——嘟——」的忙音。
五更放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聯係人名稱是:「五更遠山」。稍微晃了下神,然後才將手機裝進小包中。然後將小包放在練習室收容用的小櫃子中。
「……父親?」西野走過來。
「……」五更為這個父親的稱呼猶豫了下,但又找不到更為恰當的表達方式,姑且點頭承認。
「你沒事吧?」
許是五更的神情有點恍惚,西野擔憂地問道。
「嗯,沒事,就是問了下我最近的情況。」少女故作輕鬆地微笑。
訓練暫時結束的間隔休息,成員大多隨意地坐在地上休息,時段是下午,再有一個時間段的舞蹈課,今天的訓練就算結束了。
稍遠些的地方高山和生駒與成員中田花奈、能條愛未圍坐在一圈,生駒動作誇張的在比劃著什麼,其他人一臉茫然。
似乎是注意到這邊,連忙招手,呼喊:「七瀨快過來,那個仗助的姿勢,第四代那個,我怎麼做都做不好,你來做給她們看。」
西野看了眼五更,正猶豫著,五更反而笑了。
「我沒事,就是突然有點累,你去吧,我去洗把臉。」
西野點了點頭,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又折返回來,把手中的東西直接推到五更懷裡。
「這個給你。」然後急急忙忙走開。
是一瓶未開口的純淨水。
五更笑了。之前幾次練習間,西野好幾次擰不開瓶蓋,隻好求助五更。
她抬手,將瓶蓋擰開,擰到一半,發現自己身體並沒有需要補充水分的渴求。
正巧發現還在場中對著鏡子獨自糾正舞姿的白石麻衣。
「餵,白石桑!」
還在調整著舞蹈動作的白石,循聲回頭,一小團黑影呈拋物線丟向她。
下意識地接住,才發現是瓶水。
順著方向看過去,十四歲的少女沖她招招手。
白石下意識地點頭回應,額角的汗滴順著臉頰流下,滴在因喘息而微微起伏的月匈口上。
「休息下吧,已經幫你擰開了。」對方做出仰頭喝水的動作,然後走出練習室。
白石看向手中的純淨水,稍微有點恍惚。
記憶中,黃昏的教室內,座位上的少女低垂著頭,四周散落著課本與練習本,幾名不懷好意的少女壞笑著:「白石你啊——」,霎那間蟬鳴刺耳,拉長的惡意迅速坍塌成一個點,意識重新聚集在眼前。
她右手稍稍用力,塑料製的水瓶發出「哢啦哢啦」的細碎聲響。短促而清脆果決的音節,有著鋒利尖銳的橫切麵,似乎回憶也被切的支離破碎。
白石把緊貼臉頰的頭發撩至耳後,用汗巾擦去額頭的汗液,擰開瓶蓋,仰頭「咕嚕咕嚕」地喝水。
豪爽的喝法。
父親的來電令五更想起了一些往事。
小學五年級,家裡從小養的寵物狗,終於因為上了年紀,某個黃昏的午後安眠於客廳供狗狗歇息的藤筐中。
那是五更第一次近距離地接觸死亡,帶著黃昏的微弱涼意。
被夕陽染上暮色的客廳,抱著狗狗哭泣的小男孩,呆立在原地的女孩。那一天男孩女孩陪在狗狗的屍體旁,不知何時睡去。
醒來時,五更發現與弟弟睡在在一起,弟弟臉上還殘留淚痕。她來到客廳,弟弟跟在她後麵。父親已準備好了早餐。
爸爸,風五郎呢?弟弟問。風五郎是弟弟取的名字,好像是某部漫畫的配角。
父親說他把風五郎埋在後院了。
當時年幼的弟弟還無法接受一直陪伴他長大的風五郎死亡的事實。哭著不願意吃飯。
麵對哭鬧的弟弟,父親隻是默默等待著弟弟逐漸安靜下來,既沒有責罵也沒有安慰。
然後,平靜地開口:
「那,要把屍體挖出來嗎?」
平靜地仿佛隻是在陳述一種行動的具體方案。
那個時候,五更內心深處湧出一種惡寒。那種惡寒帶著一種實際存在的真實感,密密麻麻攀附著皮膚爬遍全身。
「嘩啦——」
清涼的水鋪滿整個臉部,然後被地心引力拉扯著褪去,帶走一部分臉上的溫度,殘存的涼意,很快又被九月末悶熱的氣溫消抹。
五更稍微地抬頭,目視鏡中映出的自己。水滴順著臉部凹凸的弧度向下流淌,留下一道道彎彎曲曲的水漬。
自那以後,五更再沒稱呼過那個父親身份的男人,叫「爸」。今天,父親突然的來電,以及她那聲從深層意識中被喚醒的「爸」,似乎都在預示著什麼即將到來。
在她身上,不,在那個家中,的的確確缺失了某種東西。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