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勸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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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再來這寧安伯家的莊子上時,遠遠地就聽見了一陣呼嘯熱鬧聲,她掀開車簾子去看,就看見了打穀場上一群穿著粗布衣的泥腳漢子漢子正圍著摔跤。

天高地闊,蓬草漸枯,漢子們摔得塵土飛揚汗水橫飛,打穀場邊上幾棵板栗樹葉子耐不住這熱鬧,掙紮了幾下就落了地,仿佛也要施展拳腳。

皺了皺眉頭,柳氏正覺得這些粗野漢子失禮,卻看見打穀場的邊上擺著一把交椅,上麵端坐著一個女子,身後還有三四個婢女小心伺候著。

那人正是她的小阿晴。

沈時晴一如既往的麵色素白,衣衫也簡單,目不轉睛看著那些漢子們摔來打去,還時不時拍手叫好,柳氏瞪眼看過去,隻覺得她像是俏生生的一枝雪素蘭花開在了豬圈旁邊。

這種場合,柳氏是絕不肯拋頭露麵的,她一麵指使車夫往莊子後門去,一麵又差遣小丫鬟速速把沈時晴給喚回來。

好歹也是世代書香門第出來的大家小姐,看著幾個泥腿子在土裡翻騰又像什麼樣子。

打穀場邊上,頂著沈時晴殼子的趙肅睿用手攏在嘴邊,大聲道:「好,打得再精彩點兒!我給你們再加二百……二兩銀子的彩頭!」

說完,他自己先嫌棄地撇了撇嘴,二兩銀子,扔地上他的雞狗貓鼠都不去撿,要不是現在一共沒多少銀錢,又怎麼配被他用來當彩頭?

轉念一想,幸好他是用了沈時晴的身子,窮酸也是她沈三廢窮酸,為了二兩銀子彩頭委屈的昭德帝心裡好受了些,抓了兩顆阿池去了皮的栗子放進了嘴裡。

眼前這些人不過是尋常家丁和莊戶,要說武藝精湛那是不可能的,四五個人加起來圍攻培風和圖南都未必能占了便宜,可是在那屋裡放個屁就頂了院牆的小院子裡憋了好幾天,就算是樹下的螞蟻打架趙肅睿都有閒情逸致觀賞一會兒。

當然,賞樂之餘,他也有別的意思,隻要用彩頭吊著這些漢子,讓他們士氣不墮,一旦寧安伯府的人從燕京來了,隻要他趁機振臂一呼,這些熱血上了頭的漢子就能為他所用。

到時,就算在單打獨鬥上稍有欠缺,依仗這些人的爭鬥之心,對付一些從燕京遠道而來的家丁還是夠的。

當年他第一次到雲中禦駕親征,當地數萬守軍卻已經被都沁部給打得人心渙散,從守將往下全成了廢物。

那時,他手裡能用的兵不多,雲中守軍熟知都沁部的打法,又曾多次深入草原,是他最依仗的兵力。

於是,那年十八歲、剛剛登基,除了貪玩之外一點好名聲都沒有的他設下黃金百兩做彩頭,引得全軍上下爭相比武,幾天下來,朝中上下都以為他不過是到雲中看看熱鬧。

他有一天假裝心血來潮,甩開了一眾將帥,要五千已經被百兩黃金挑得心緒躁動的精銳穿甲騎馬出城,那些兵士還以為自己這個臉嫩的皇帝要跟他們再玩什麼把戲,他把他們帶到雲中城外三十裡,隔著河岸遙遙指著十裡之外,之前已經暗中探明的都沁部鐵鐸營右翼所在之地,告訴他們「先奪旗者,賞黃金千兩」。

那也是他第一次親上戰場,兩千敵軍被他的五千人殺的潰不成軍,他自己差點死在鐵鐸的弓箭之下,可他毫不在乎,不僅沖垮了鐵鐸營右翼,甚至追出去數十裡直搗對方主帳,嚇得雲中城裡的十萬大軍為了護駕傾巢而出。

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人懷疑他征討都沁部的決心。

現在他玩的,也不過是從前的那點小把戲罷了。

聽說柳氏又來了,趙肅睿拍了拍站起身:「你們接著玩兒,那邊鍋裡燉著的豬肉,今日上場的一人可得一碗。」

「謝謝沈娘子!」

聽見漢子們穿著粗氣謝自己,趙肅睿擺了擺手,留了培風在這,帶著圖南和阿池往莊子裡走了。

閨閣裡常穿的繡鞋是走不了土路的,他現在穿的是一雙羊皮底子的半截小靴,還是阿池連夜帶著小丫鬟趕出來的,身上穿的也是素色長襖,斜襟樣式,仿佛男子穿的道袍,頭上偏著一個墮馬髻,依舊隻有一個玉珠銀簪子,他自覺這一身穿著還算方便,也不女氣,在別人眼中卻為本就如白玉似的沈時晴多了些出塵之氣。

柳氏原本是帶著幾分怒氣的,氣「沈時晴」不莊重,見「她」邁著大步進來,氣又消了一半,連忙把寧安伯謝文源已經下牢的事情說了。

「哈……」趙肅睿忍不住笑出了聲,他還以為沈三廢是個泥塑的菩薩呢,沒想到還是有幾分氣性的。

「給他定了個什麼罪?是砍頭還是夷三族?」

「沒有定罪,隻是在議,陛下沒有立刻將謝伯爺推出去殺了,想來還是能轉圜的。」

柳氏前麵說得匆忙,頓了頓,又說道:「小阿晴,你……作何打算?」

「打算?有什麼可打算的?」

「小阿晴,姨母我來的路上為你仔細盤算過了,你要是這時候回了謝家,想來……」

「回謝家?乾嘛?陪葬?」趙肅睿冷笑,在他眼裡,謝家已經是滿家的人頭了,區別不過是他來砍還是那個沈三廢來砍。

柳氏的神色卻有些遊移不定,她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為她夫君告誡她不要再與謝家女眷來往,還讓她把借給沈時晴的十個家丁要回去,她聽她家老爺的意思,倒不是說寧安伯必死,隻是不齒寧安伯竟然上書陛下請斬陳守章。

「小阿晴,你聽姨娘一句勸,如果謝家真的出事,你到底還是謝家婦,就算……就算你想辦法離了謝家,以後又如何立足?倒不如搏上一把,反正馮氏與那謝鳳安的婚事怕是不成了,隻要謝家能過此劫,他們也不至於再逼你下堂,說不定感念你的大義,反倒對你多了些敬重,靠著這份敬重,你也能在謝家活下去。」

柳氏言辭懇切,她想去拉沈時晴的手,卻被避了過去。

「沈時晴」看向她,麵上似笑非笑:

「柳姨母你這話我怎麼聽不懂?我要一群死人的敬重做什麼?等他們去了地下給我供奉香火?」

此時的趙肅睿心中多了幾分惱怒,沈三廢是活生生紮了自己一簪子才好歹爭了一把,她雖然是個廢物,也廢不到該死的地步,謝家磋磨她逼著她下堂是真真切切要她死的,就這,還要她回去?

「謝家上下,活著是畜生,死了是惡鬼,一把黑心腸扔黃河裡能臭死八百裡的魚,這種貨色還指望沈時晴去和他們同甘共苦?」

「小阿晴……」看著「沈時晴」越發憤恨的樣子,柳氏一聲長嘆,「我何嘗不知道謝家人該死,又何嘗不知道你是恨的?可是出嫁從夫,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謝家真的沒了下場,你縱然脫身了又該如何自處,回了沈家被你的叔伯逼著楚家麼?我也是為你仔細想了想,謝家之前是被馮家的富貴前程迷了眼蒙了心。經此一遭大概也能得了幾分警醒,俗話說患難與共真夫妻,那個謝鳳安也該知道誰才是真正能跟他過一輩子的。你飽讀詩書,何嘗不知道周處斬蛟射虎除「三害」的典故?那周處一朝驚醒,洗心革麵……」

趙肅睿定定地看著麵前的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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