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雙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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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子的尖兒自然是捅不破手指頭的,趙肅睿又指了指沈時晴的月要間:

「刀。」

「是,陛下。」

接過刀,趙肅睿隨手將手指在刀刃上一抹,直接抹在了兩塊白玉上。

他又把刀遞給了沈時晴。

沈時晴看看刀,有些為難地說道:「陛下,民婦不敢損傷龍體。」

「廢物,你現在是朕,你用朕的手握著刀弄傷了朕的手,關你屁事?!」

趙肅睿上前兩步把刀放在了「自己」手裡。

沈時晴握著刀柄,微微側頭,閉著眼睛就要把手往刀上紮,嚇得趙肅睿連忙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子。

「朕是讓你在手上弄個小口子,沒讓你把朕的手給廢了!你往自己肩膀上紮簪子的膽子呢?」

看見「自己」臉上掩不住的膽怯趙肅睿就來氣,他可是英明神武的大雍昭德皇帝,開疆擴土軍功赫赫,英明神武舉世無雙,讓沈三廢用了他的身份可真是糟踐了!

取了血也一起抹在了玉章和玉珠上,趙肅睿又瞪了正在包紮的「自己」一眼:

「你去那邊榻上睡,明日換回來之後你就先在這院子裡呆著,朕讓你走了你再走。」

聽見趙肅睿的話,沈時晴連忙答應。

趙肅睿還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可這屋裡隻有兩個人,一個是他的身子,一個是他的魂,他不管殺了哪個來撒氣到頭來都是殺了自己。

這麼一想,他更生氣了。

「沈韶是個寒門出身的狀元,活著的時候也算是個朝廷棟梁,怎麼有你這麼個女兒?」

聽到這句話,沈時晴的心裡微微一動,麵上卻還是有些膽戰心驚:

「民婦替先父謝陛下贊譽。」

「朕那是在誇你爹嗎?!」

趙肅睿叉著月要卻不小心碰到了手上的傷口,他「嘶」了一聲,隻覺得自己越來越憋屈。

「陛下,還是讓民婦替您將傷口包起來吧。」

沈時晴抓著手裡的半個帕子,看向「自己」的手。

趙肅睿捏著受傷的手指頭冷笑:「哈,也對,這是你自己的身子,流的血也是你的。」

沈時晴上前兩步,垂下眼睛,用手指靈巧地在捏著帕子小心地給「自己」包紮。

屬於「沈時晴」的手確實纖長,卻不是那種被人追捧的纖纖玉手,右手的手指上有著很厚的指繭,是常年握筆磨出來的,此外,掌心和指間還有些細小的疤痕。

看著這隻手,沈時晴驀然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一日又一日地坐在一個書案前,寫字、畫畫……好似她生於人間,卻隻有眼前的方寸之地。

她在紙筆間煎熬度日,越發覺得唇齒無用、人間喑啞。

「沈三廢?你看什麼?」

趙肅睿抽回手,也避過了沈時晴的目光。

沈三廢竟然敢居高臨下地看他,要不是用著他的身子,早被他派人拖下去了。

「民婦看陛下神采奕奕,十分羨慕。」

沈時晴說得真情實意。

喜怒無常,年少驕躁……這些日子她在宮中一點點描繪出的年輕君主仿佛從她心中的畫軸上跳了出來似的,雖然用著她的皮囊,卻一絲一毫都不像「沈時晴」。

那雙眼睛會憤怒,手和腳會因為惱怒而又踢又打,仿佛受了一分委屈就能將這人世抽打出千百倍的亂糟糟來哄著自己。

這樣的人,她如何不羨慕?

趙肅睿又是一聲冷哼。

退後兩步,他坐在了椅子上。

「人生在世卻過得懦弱無能不爭不搶,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投胎做個畜生!你明明出身不錯,又有些寫寫畫畫的小聰明,怎麼就能讓自己一步步淪落到被刁奴欺負?!你身邊還有幾個不錯的丫鬟,有人可用,有勢可借,有財可依……唯獨你什麼都廢,沈三廢啊沈三廢,你真是活生生活成了個笑話!」

沈時晴微微低頭:

「陛下說的是。」

還真是個棉花性子!

趙肅睿隨手拿起東西就想扔出去,又想起來自己拿的是那枚帶兩人血的簪子。

「淑善為要。」

看著簪子杆上鐫刻的小字,他不禁冷笑。

「這簪子是你爹娘留給你的?」

「回陛下,是家父在明康十七年給民婦的。」

明康是先帝的年號,明康十七年正是先帝在位的最後一年,轉過年來便是昭德元年。

趙肅睿看向自己從前寸步不離的私印,罕見地沉默了片刻。

「原來如此。」

他想通了其中的關節,緩緩說道,「明康十七年我皇兄從一個都沁人手上靠射箭贏來了一塊玉料,他給我這個章子的時候告訴我說著玉料雖好,卻也小,餘下的料還有一顆玉珠被他送了人。我皇兄極為信重沈韶,大概就是把玉珠賞給了他,沒想到太子賞下的東西你爹沒有自己戴著而是給你做了根簪子。」

他拈起那枚印章看看上麵「君子不器」四個字,又緩緩放下:

「朕當年沉迷行軍打仗之道,煩透了那些書裡的道理,時不時就要被先皇給教訓一通。朕還不服氣,這天下自有我皇兄擔著,至於朕自己,隻要能打仗就好。我皇兄就在這個章子上刻了這四個字給我。」

門外雨沉沉,秋水深深,黃葉飄零亂池中,簷下伶仃雀鳥。

趙肅睿靠在椅子上,回想起自己挨了父皇親手教訓之後趴在床上,他皇兄拿著藥笑著走進來,外麵還有林姐姐藏不住的笑聲。

那時是明康十七年的春日,宮裡已經在商議明年為太子娶妻之事,他這個昭秦王趴在東宮的床榻上看著一對璧人當著他的麵眉來眼去,頓時覺得牙比屁股還疼。

可那樣的日子也如雨夜中的簷下雀鳥,撲棱棱飛起來,從此再也不見。

六月,淮河大水,奉旨去往江南的太子轉道徐州尋訪汛情,再回京城的便是十裡哀聲,天下縞素。

和太子一同死在淮水的,還有協辦大學士沈韶。

想到沈韶,趙肅睿心裡的火氣又淡了幾分。

在他沉思的時候,站在一旁的沈時晴看向被他捏在手裡的簪子。

「民婦……少時,頗有些桀驁難馴。家父最喜將我打扮成男孩兒模樣帶我去各處詩會,隻說民婦是他的遠房堂侄。天長日久,民婦就生出了些許的不甘心,男子讀書,可科舉進身為官做宰,女子讀書……卻隻是讀書。一個才女之名,換不來為民做主也換不來內閣稱相,這些不甘心藏在民婦的心裡,漸漸讓民婦生出了些不為世間所容的念頭。那年,家父的一位好友想讓他兒子與民婦定下婚事,民婦在他來的時候寫了一副對聯掛在沈家門前,譏諷他不過看中了大學士這三個字罷了。婚事自然作罷,民婦有生以來第一次被父母訓斥,過了幾日,家父就將這枚簪子給了民婦。」

本是同一塊玉,一半被做成了章子,一半被做成了簪子。

章子給了一個男子,便要他「君子不器」。

簪子給了一個女子,便要她「淑善為要」。

君子不器的,終是朝上君。

淑善為要的,不過下堂妻。

火盆裡的火有些頹了,沈時晴從炭匣子裡取了炭放進了火盆裡,火星子跳了下,映在了她的臉上。

趙肅睿看著那張本屬於自己的臉,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沈三廢雖然廢,舉止卻沉靜穩妥,這樣的性子顯得他那張臉平白長了幾歲,多了幾分那些文臣天天鼓噪的「穩妥」。

母後看見這樣的「趙肅睿」定是很喜歡的吧?更像大哥,更像父皇。

這個念頭從心裡生出來,就像是破土而出的藤,糾纏在趙肅睿的心上。

他胡亂揮了揮手,也沒了說話的興致,沒人近身伺候他穿著衣服就滾進了床上:「趕緊睡吧。」

「是。」

沈時晴從櫃子裡找到了一副給下人準備的鋪蓋,她和衣躺下,就聽見外麵雨聲淅淅瀝瀝不休不絕。

遠遠傳來了更夫的鑼聲,飄渺如煙塵。

沈時晴閉上眼睛,壓下了心中無數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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