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前路(1 / 2)
二狗走了,書房內外就剩了沈時晴的幾個丫頭,聽見阿池說崔錦娘求見,沈時晴點了點頭,轉頭又看向坐在自己身側的趙肅睿:
「陛下,你點心都吃完了,也該走了。」
趙肅睿眉頭一豎,理直氣壯:「好呀,我有事兒都和你商量,你有事兒你就要趕朕走了?沈三廢,你這人好不講道理!」
說罷,英明神武的昭德帝怒飲一杯羊奶。
沈時晴端詳了他片刻,卻見他回瞪自己。
那眼神,與其說是凶狠,不如說是……
眸光轉到了在窗邊趴著睡覺的小貓,沈時晴又移開視線。
「罷了,陛下想坐就坐吧,隻是不要多言。」
「哼,那可得看我心情。」
嘴裡這般說著,趙肅睿的臉上已經有了幾分得意模樣,他屁股一抬把椅子又拉得離沈時晴近了些,又對圖南說:
「晚膳多做個肘子,再做條魚,一會兒一雞帶人送了東西過來,你隻管接著,你們幾十口子人突然回了這沈宅,隻怕吃喝拉撒都是事兒呢!」
圖南卻沒立刻應下,而是看向了自家姑娘。
沈時晴麵上帶著笑:「收了就是。」
「是。」
見她們主仆二人極有默契,趙肅睿又冷哼一聲。
圖南穩穩出去了,他又看向沈時晴。
「陛下?可是有話要說?」
趙肅睿瞪著沈時晴,片刻後才說:「我有什麼要說的?」
他們二人這一場互換,左右親近之人自然能窺出端倪,圖南早知他不是她家的姑娘,此事他也早就心中有數。
倒也沒什麼可說的。
就是心底酸溜溜地生氣罷了。
今日,崔錦娘難得穿了身乾淨衣裙,臉上也沒有再做掩飾,頭上戴著時令的「鬧嚷嚷」,是一隻金箔紙剪出來的蝴蝶。
進來見了沈時晴,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沈時晴看了趙肅睿一眼。
自他們換回來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了崔錦娘,阿池說崔錦娘被「降服」了在外頭規規矩矩地刺探消息,圖南則說崔錦娘變了許多,從前用在男人身上的諸般心思現下都用在了旁處,倒是別有一番氣象。
無論崔錦娘怎麼變,總歸是趙肅睿讓她變了的。
這讓她著實好奇。
「之前謝鳳安就已經寫好了你的放身契,謝家之事決計牽累不到你的身上,昨夜你幫著將人護送出了謝家,立下了功勞,在之前的幾件事上也用了力氣,足夠替泉哥兒也掙一個身份出來,以後泉哥兒就隨了你的姓氏,隻是你一人的兒子。」
沈時晴看向阿池,阿池轉身取了一個小匣子。
「這裡是三百兩的銀票,足夠你買一個小宅子,再開個綢緞莊子,我有個朋友家中開了幾間絲廠,一直想要去外地將綢緞莊子開起來,你要是願意,我舉薦你過去當一地的掌櫃,想來也夠你安身立命,還能防備了你那親爹。」
崔錦娘跪在地上,將頭埋在了雙臂之間。
聽著那略顯平淡的語調,她忽然一笑,然後抬起了頭。
眼前這人才是她熟悉的沈時晴,林林總總都要替人將前途打算清楚,生怕有些許的疏忽,旁人想到的,她也想到了,旁人想不到的,她也要想到。
偏偏這樣的人,就是讓人嫉妒。
她無父無母能嫁入高門讓人嫉妒,她這樣的體貼周全也讓人嫉妒。
當年的她一次次看見這樣的沈時晴,心中想的就是「世人皆苦,怎你還能存善?」想得多了,又見慣了謝家那金玉其外的高門樣子,她就走了邪路。
「沈娘子,我有一事想要問你。」
沈時晴笑著看她。
崔錦娘無聲地深吸了一口氣:
「沈娘子,當年我背信棄義,與謝鳳安那身無長物的孬貨私通,你知道此事之後,可有些許後悔難過?」
從前她覺得沈時晴定是後悔的,現在知道了沈時晴是為了報仇才嫁進謝家,她又覺得不會了。
看著她這樣的人自己跳進了謝家的火坑裡,沈時晴定然是心中快意的。
「自然是後悔的。」沈時晴起身,她圖行動方便,身上穿的是窄袖襖子和馬麵裙。
也許是為了圖個年節喜氣,三兔共耳的繡金花樣圓圓滿滿地擠在裙斕上。
崔錦娘看著那個團花,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求到了沈時晴門前的樣子。
聽著那些衣裳光鮮的丫鬟們一口一個少夫人,她還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高傲矜貴的大家小姐,可她初初看見沈時晴的時候,沈時晴正帶著一群丫鬟在撿掉落的玉蘭花。
那是一場新雨之後,她自知自己的裙子和鞋都是髒的。
可沈時晴的裙子和鞋也是髒的。
花泥浸染,濃香襲人,手中捏著玉蘭花的沈時晴抬頭看她,仿佛她和旁人並無絲毫的不同。
「謝家紛亂,你不過是想要一個能安身之地,偏偏入了迷障。你我相交一場,我如何不會後悔?」
崔錦娘抬起頭,看向沈時晴。
「相交一場,於我是妒意橫生自甘墮落。你卻還記得?」
「我如何不記得?」沈時晴反問她,「這世上之人總要為自己掙一個活法兒,你有過工於心計的時候,也有撿了梔子給我幫我做顏料的時候……挑挑揀揀地記下,細細碎碎地忘,那樣太累了些。」
「你別說了。」
崔錦娘打斷了沈時晴。
四目相對,沈時晴眼中猶帶笑意,崔錦娘的眼睛卻已經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