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聞(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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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的人啊,怎麼也走了。也好,也好,無病無災,睡一覺就走了,也活到歲數了,也沒遭後來的罪,可以稱一句喜喪了。可惜了我的南姐,沒活到那個時候……」

賀老漢後頭不知是真醉了還是情緒激動,不肯再吃菜,隻是顛來倒去地念叨著他的南姐。

墨觀至小時候曾聽長輩提起過,南姐便是賀老漢的結發妻子。南姐本名林雅南,原是大城市來的姑娘,下放到芙蓉村,同彼時還是二十出頭的賀老漢相識,一來二去便發展出超越革命友誼的情感。林雅南比賀老漢大兩歲,南姐算是兩人之間的愛稱。

兩人的結合並不順當,幸而婚後二人感情篤深,風雨同舟,扶持著走過十多年的歲月。林雅南無法生育,賀老漢一人頂住輿論壓力硬是沒屈服。

說到孩子,賀老漢忍不住連連嘆息。

「我自己就是個孤兒。我老子是個老鰥夫,撿到我的時候,我才不到一歲。他給我灌了一口黃酒,說是死是活全看老天爺收不收我。要是我僥幸活下來了,那就是天不收命硬的,他就給我一口飯吃。我就是這個命硬的啊。那個年代,娃娃都不值錢吶,留不留根又有啥要緊的呢?」

賀長生也扒完自己的一小碗米飯,此時乖巧地坐在一旁聽賀老漢講故事。他麵色平靜,看樣子早已了然。

「也該是我們的運氣。八七年的冬天,水還結著冰,我和南姐在水邊撿到一個剛出生的妹仔。天可憐見的,那麼冷的天,妹仔全身發紫,身上的胞衣都沒摘乾淨,凍成一塊一塊血碴子,眼看著就活不成了。南姐就和我說,不管活不活得了,我們見著了總得試著救一救。然後我們就抱回家了,大冷天的也找不到奶水餵,隻能熬一鍋白米粥,弄得稠稠的,就拿小勺子?那米湯,一點一點餵。硬撐了兩天,竟然也活了。」

當年被遺棄的女嬰不少,領養手續相較於後世更為簡單。賀老漢兩口子沒花多大功夫就收養了女嬰,也沒讓孩子同自己姓,而是另取「湯」姓,一來指代救命的米湯,二來也有隱喻河流之意,提醒孩子不忘出身。

眼見著家庭美滿,隻可惜天不遂人意,沒兩年林雅南舊疾復發,不久後撒手人寰,留下賀老漢一人獨自拉扯女兒長大。好在她十分爭氣,自小學習極好,一路考上首都的研究生,年紀輕輕成家立業,並順利誕下一個兒子,便是長生。

女兒感念賀老漢的養育之恩,堅持讓兒子隨父親姓賀。後來女兒放心不下老人,同丈夫商議後齊齊將事業重心遷回毛春,一家人得以團聚。由此,賀長生算是在老人膝下長大,平日裡也隻將賀老漢喊作爺爺。

賀老漢拉扯著墨觀至說了半天,不知想到哪裡去了,探著脖子湊過去,壓低聲音神秘道:「當年我撿到我妹仔的地方,就在芙蓉廟外頭。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啊,我南姐以前聰明,在學堂裡讀了歷史,能看懂廟裡的碑文,說是邪門得很。」

賀老漢介紹道,芙蓉廟已有幾百年歷史,原先也不知供奉著哪路神仙,是個鮮有信眾的野廟。廟外卻有兩條走向怪異的河,——說是河流,其實隻是兩條極淺的小溪。一條自然朝北走,稱為陽子河;一條自然流向南,為陰子河。當地有迷信的老人認為這兩條河有神通,女人喝了就能懷孕;喝陽子河的水能生男孩,喝陰子河的水就生女孩。

後來也不知怎麼傳的,芙蓉廟就變成了求子廟,婦女們爭相前往陽子河取水服用,陰子河卻無人問津。隻是聽說這兩條河的效果大不相同,喝了陽子河水的未必能生男孩,反倒是無意中喝下陰子河水的往往真的誕下女嬰。如此,人們的熱情不減反增。

再後來,發展人口,尤其是添丁成為的解決農村勞動力的關鍵,求子盛況愈演愈烈。最嚴重時,甚至有人提出要斷了陰子河的水,讓村子裡的女人從今往後隻能生男不生女。而村子裡生下女嬰又棄養的家庭也會選擇偷偷將女嬰溺斃於陰子河中,使其「回到原本該去的地方再也不回來」,討一個招弟的好彩頭。

賀老漢回憶起小時候的情景,臉上仍有驚懼之色。

「扔孩子的人家怕被人發現,隻敢等天黑出動。久而久之,一到夜裡,風一刮,水邊到處都是鬼哭狼嚎聲,還能時不時聽見扇翅膀的聲音。我老子同我講過,那些都是貓頭鷹啊、蝙蝠啊,專門抓死掉不久的嬰孩的魂魄吃的。」

賀老漢微卷舌頭,模仿著奇怪的啼鳴聲。

咕嗚——咕嗚——咕嗚——

「可慘了,整夜整夜地叫,嚇得我不敢一個人睡,一閉眼就滿腦子都是被扒拉成碎塊的斷手斷腳。」

賀老漢講得入神,墨觀至和賀長生也聽得認真。無人知曉暗中有一隻小貓咪,偷偷將看不見的貓貓頭(塞)進了墨觀至的大衣口袋裡。黑色的貓耳朵冒出來,豎得高高的,聽到入迷處耳朵尖兒還會一抖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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