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太監（1 / 2）
唐朝宮廷裡，關於宮女的一應製度，大體都沿襲隋製，設立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功六局。
若吏、禮、戶、兵、刑、工是前朝的六部，那這六局，便是後宮的六部。
作為主管膳食的尚食局，一向都是其中最忙碌的一處，在很早之前，就在皇宮各處分別建立了好幾處膳房。
沒辦法，就說東宮吧，它位於皇宮東麵，與皇宮的大膳房距離較遠，夏日天熱還好些，若到了冬季，宮女太監提著膳盒，還沒走幾步，飯菜就涼了，等送到太子或幾位娘娘麵前，基本上不是結冰就是油凍凝了，你說這像話嗎？
東宮的膳房是一排敞闊的屋子，麵點、炒菜、湯煲……各個區域劃分的明明白白，清早，天還黑蒙蒙的，掌膳太監王豐茂就挨個把每間屋都巡視了一遍。
揪出幾個偷奸耍滑的宮女太監，讓人拉到院子裡訓斥一番，又去看了看後頭幾個負責洗菜擇菜的老嬤嬤，見目光所及，菜葉子上麵一點蟲眼泥點都沒有，這才滿意的係上圍裙，氣定神閒的回到自己的灶上，點火、起鍋燒油……
一盤香噴噴的圓蔥雞蛋剛炒出鍋，王豐茂伸頭看了看外麵的天色，轉身朝徒弟吼道：「騾子，粥熬的怎麼樣了？」
王騾子繼承了王豐茂的姓氏，與其說是徒弟倒不如說是乾兒子。
這王騾子今年十七歲，家裡兄弟七個，實在養不活，他爹娘聽說宮裡太監能撈到錢，就狠心一咬牙，把他送去淨了身，可他們見識淺薄，不懂這太監也不是誰挨上一刀就能當的，一來無一技之長，二來又沒有銅板各處打點，王騾子雖淨了身，卻沒入主事太監的眼，連皇宮大門都進不去，他爹娘見他算廢了，也不要他了，直言沒他這個兒子。
隻苦了小小年紀的王騾子，既當不成男人，又當不成太監，給人做工還總被嫌棄，在這長安城裡如賤草浮萍一般飄盪，直到遇見了出宮采買的王豐茂。
說來也是奇了，這王騾子跟王豐茂祖籍隔了十萬八千裡，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偏偏這臉盤子長得八成相似，都是圓圓的下巴頦兒，方方的額頭，站一塊兒跟親父子倆似的，連王豐茂自己都說，要不是他自小入的宮，隻怕還真以為王騾子是他什麼時候留下的種呢！
王騾子對自個兒師傅的話一向奉若聖旨一般，得了吩咐，立馬放下手頭的活兒，掀開大砂鍋的蓋兒看了看：「師傅，有五成熟了，能下山藥雞絲了。」
「成，把料都下了，再少放兩顆枸杞，你小心看著點火。」
「好嘞，師傅您放心。」
王豐茂回頭，繼續烙著黃燦燦的雞蛋餅，一張一張碼在圓盤上。
在這尚食局，宮女出頭比太監容易許多，王豐茂能在這東宮掌膳的位置上一待十多年，地位穩如泰山，憑的不僅是他這麼多年來在滾滾油煙裡打磨出來的真本事，還有對主子心思的揣摩。
太子爺吃菜取一個嫩鮮味，尤其愛吃河鮮，早上則愛吃點湯湯水水，隻是早朝任務重，吃太稀了不頂餓，總要配些包子燒麥雞蛋饅頭餅啊的硬貨才行。
太子妃沒什麼偏愛的，什麼口味都能吃點，不過早上一般喝粥多些。
蕭良娣每日都要吃一隻鴿子，早上這頓必須吃湯麵，得用熬了一夜的老鴨湯做底，配菜還要鮮艷，擺盤要好看。
至於新來的餘良娣嘛……
王豐茂這些日子也有意去扌莫她的胃，整日觀察她都點了些什麼膳，發覺啊，這餘良娣在口味上，像是太子爺和太子妃的結合，雖然偏愛塘裡河裡的吃食，但其餘的口味也都能吃些，鮮鹹辣甜各有所愛，早上卻最愛點小餛飩。
「去，把外頭凍著的餛飩拿進來。」
「哎！」燒火小太監騰地一下跑出去了，片刻功夫，就端回來一席皮薄餡大的小餛飩，這都是王豐茂昨晚得知太子下榻棠梨殿後，連夜親手調餡料包好的。
本來啊，棠梨殿的如意娘子特意來說過，餘良娣愛吃餛飩，從膳房到棠梨殿有一段路，等送到了，雖不至於涼了，可這餛飩皮是麵做的，容易漲湯，吃著不順口，就讓王豐茂每五日包一席餛飩放著，他們頭天晚上直接讓人來拿生的，再用小油紙把調料都裝好，這樣餘良娣第二天早上想吃了，就用小爐子現煮，這天又冷，生餛飩放個兩日不成問題。
這其實是給王豐茂他們省事兒了，加之膳房這邊也有意朝這位新良娣賣個好，自是忙不地的答應下來，每回都是早早把小餛飩包好，等著棠梨殿來拿。
可今日是不行了，太子爺晨起，也在棠梨殿用膳，餘良娣得陪著一起，自然不能自己隨便煮碗餛飩，那成什麼樣子了？叫太子爺瞧見，還不得讓誤會他們膳房奴大欺主啊！
切成二指寬的雞蛋餅、圓蔥炒雞蛋、涼拌豆腐絲、雞絲山藥粥、鹹鴨蛋一盤、冬瓜海米湯一盅、烤得又薄又脆的芝麻燒餅……還有雞湯小餛飩和七八樣用小碟子盛著的配料小菜。王豐茂一樣樣親手檢查過，小心放入食盒裡。
這時，外麵更聲響了，王豐茂趕緊喚來腿腳最麻利的小太監，把食盒遞給他：「送到棠梨殿去，手腳穩著點。」
「是。」
王騾子把袖子挽到膀子上，還在滿頭大汗的揮著鍋鏟，王豐茂卻已經優哉遊哉倒在竹製搖椅上，眯眼品起茶來。
這食盒一送出去，他今天早上的活兒，就算是忙完了。
王騾子又烙完一盆麵糊，拿布巾擦了擦汗，抬頭一看，就發現自己師傅不知何時把搖椅挪到了灶火邊上，正一邊晃悠，一邊迷迷糊糊的打著盹兒。
他想了想，看旁邊蒸的白麵包子熟了，直冒熱乎的白煙氣，趕忙拿海碗裝了一個，並著筷子和兩碟小菜給師傅端過去：「您昨夜就開始忙乎，早上也沒吃多少，如今閒了，且吃個包子墊墊再睡，也嘗嘗您徒弟我的手藝。」
王豐茂半合的眼皮子一掀，鼻翼動了動，撕下一塊帶著汁水的包子皮放嘴裡嚼了嚼，樂了：「怪不得人家都說，這世上最餓不死的就是廚子。」
王騾子嘴一咧，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一陣吵鬧聲，他臉一肅，二話沒有，連衣袖都沒放下來，光著精壯的膀子就出去了。
王豐茂慢悠悠吃著羊肉包子，時不時就一口酸鹹小菜去去膩，眉毛都沒抬一下。
養徒弟乾嘛的？不就是為了有事的時候，不必都由他這個老人家親力親為，能有個能乾的小子主動攬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