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合巹(1 / 2)
「不是吧……這都多久了,它還記得?!」朱棣暗暗叫苦。
憶起被狗追著從魏國公府一路狂奔、跳進秦淮河才擺脫追蹤的經歷,朱棣一陣腿軟。若說怕狗咬得痛,倒未必十分怕,他怕的是婚禮上被狗咬,丟人,以後怕不是要被好事者載於史冊千古流傳,這讓他的麵子往哪兒擱?況且還是在儀華麵前。
好在外麵一通極低的人語嘈雜之後,便再沒狗叫,儀式得以繼續進行。
胡夫人笑道:「這狗兒通人性,大喜的日子裡,懂得叫聲『旺旺旺』,祝燕王府上人丁興『旺』呢!」眾人紛紛附和。
這一通口齒伶俐,便將場麵圓回來。她家相公湯和憨厚寡言,兩人算是互補。
內侍一人引朱棣至桌案前,又有一人捧帛以進,朱棣接帛,安置案上。
內侍再引他稍稍退後,麵西而立,正與儀華相對。
剛剛那一出狗叫,朱棣心有餘悸,與儀華視線相會,儀華促狹一笑,朱棣臉一紅,飛快地瞥她一眼就將視線別開。
這一眼,竟有些撒嬌討饒、不許她笑的意思。
個子比她高一頭、器宇軒昂的男人突然撒起嬌來,最為致命。儀華心頭小鹿一跳,不再笑他,斂容靜候胡夫人在帛案前行八拜禮畢,家丁將帛案撤去。
內侍引朱棣先出房,有女轎夫抬一頂紅羅銷金的鳳轎來,潘媽媽引儀華出房。
禮官跪下行禮道:「請殿下至轎前。」朱棣走至轎前。
禮官又道:「請殿下揭簾。」
朱棣將轎簾揭起,請儀華上轎。
他一手挽簾,一手虛護著儀華的冠頂,待她躬身入轎坐下仍注目於她,望著她笑,笑得她嬌羞低頭,他才舍得將簾子輕輕放下。
內侍又請燕王升輅。
燕王象輅在前,王妃鳳轎在後,鳳轎前後是今日初次啟用的王妃儀仗:紅杖二把、清道旗二麵、絳引旛二柄、戟氅二張、班劍二把、儀刀二口、吾杖二枝、鐙杖二枝、骨朵二個、響節四杆、紅繡傘一把、青方傘二把、紅繡團扇四把、青繡團扇四把、紅紗燈籠四個、拂子二個、坐障一個、行障二個、抹金交椅腳踏一副、抹金銀水罐一個、抹金銀水盆一個、抹金銀唾壺一個、抹金銀唾盂一個、抹金銀香爐一個、抹金銀香盒一個。
擎執儀仗的宮人,個個身穿銷金羅袍,月要束抹金鈒花銀帶,頭戴翠花紗帽,腳蹬皂麂皮靴。
這迎親的隊伍長得一眼望不到頭,花團錦簇的一隊人,沿途奏樂回宮,排場盛大,不消說又轟動了整個金陵城。遠近趕來看熱鬧的人將大道旁分支的小巷子都堵得水泄不通。
再加上「二月二,龍抬頭」,民間本就有在這一日放鞭炮的習俗。從早到晚滿城鞭炮聲不斷,分不清到底是慶祝二月二,還是慶祝燕王成婚。
李文忠和耿炳文兩位發冊使一同進宮赴宴,路上聽見大街小巷到處鞭炮響,耿炳文笑道:「挑了這樣的好日子,這真是普天同慶了。」李文忠笑笑,並未多言。
徐府中,輝祖好不容易和小廝們安撫住了旺財,栓在後院不許叫,再從後院跑來中堂時,發現姐姐已經被接走了。
小孩兒氣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
當初耍鬼心眼坑燕王挨毽子砸、被旺財追,天道好輪回,轉來轉去最後竟坑了自己,今日沒送成姐姐。
謝夫人忙來哄他,心下暗嘆:「這孩子竟如此實心,不枉疼他一場。將來家業爵位傳到他手上,大概是能做主給儀華撐月要的。」
哄好了長子,謝夫人去催徐達更衣進宮,臥房裡找不見,找去書房,卻捉到丈夫在書房裡悄無聲息地抹眼淚。
她這一日憋著不肯哭,憋得辛苦,至此忍不住笑起來,大笑道:「徐達,你們一家大小爺們兒還有沒有點出息?」
徐達見夫人來了,慌不迭地擦淚,強笑道:「開春風沙大,沙子迷了眼。」
「屁……還勸我別哭,你自己哭成個鼻涕蟲樣子。南征北戰的大將軍,嫁女兒時哭鼻子,說出去,你那些同僚下屬若非親眼得見都不敢信。」謝夫人又笑又嫌棄地遞帕子給他。
徐達被她戳穿,不再遮掩,笑嘆道:「男兒有淚不輕彈,怎奈閨女要出嫁麼……」goΠъ
再說婚禮新人那頭。車駕行至承天門外,朱棣降輅,等儀華鳳轎至,內侍跪啟:「請燕王揭簾。」朱棣撩起轎簾,接儀華下轎。
朱棣先行進入大內,將皮弁服換作袞冕,到奉先殿前等儀華。儀華步行從午門入,再上轎,行至奉先殿,下轎行廟見禮。
禮官二人引朱棣和儀華在奉先殿先後拜詣德祖玄皇帝皇後、懿祖皇帝皇後、熙祖皇帝皇後、仁祖皇帝皇後神位前,各兩拜,搢圭、進帛、奠酒,再兩拜,平身,燎帛。
如此,便算是帶媳婦見過祖先。
一通復雜禮節行完,已是黃昏。回王府,行合巹禮。
王府內侍已在寢殿內設王座,坐東麵西,又設妃座,坐西麵東。兩座中間設一張酒案,酒案上擺著兩爵兩巹。兩座之南各設一個拜位。
朱棣換回皮弁服,先行入殿,儀華在後,各至拜位。
麵麵相覷,各自都含笑,笑意在嘴角怎麼都壓抑不住。
夫妻對拜。兩人鄭重向對方兩拜,平身,升座。
阿藍與祿存各舉一張饌案來,女官取金爵酌酒。
朱棣和儀華各將杯中酒飲盡,女官請二人用膳。
朱棣和儀華各吃了一口。
如此進酒進饌反復共三次。第三次進酒前,換用巹盞,將兩人巹盞中之酒相合再飲。
朱棣喝過各地進貢來的不知多少樣酒,從未醉過,唯獨覺得今夜這酒醇厚醉人。
又起身,對拜兩次。
李長庚代朱棣吃一口儀華那盤的剩饌,阿綠代儀華吃一口朱棣盤裡的剩饌。
撤去酒饌。各自更衣。
宮人們都散去,將門窗掩了,留下朱棣和儀華各自僅著中衣坐在床邊。
兩人正襟危坐,各自裝出一副矜持,又忍不住偷望對方,見對方也正偷偷望向自己,便紅著臉笑,許久都忘記說話。
朱棣抬手指一指自己頭頂加簪的發髻。上次相見時,他尚未加冠,頭發都束在腦後。
儀華麵上更羞,也笑著指一指自己的發髻,已挽作婦人模樣。上次相見時,她還梳著雙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