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不甘（1 / 2）
自從定下稱呼,儀華在府裡便叫朱棣「四哥」，床笫間情濃時，偶爾叫聲「四叔」戲弄他。
眾將士雖然向來覺得燕王少年英雄,意氣風發,但四月下旬那段日子，覺得燕王似乎比往日更精神抖擻,簡直是容光煥發。大熱天,別人休息時乘涼，燕王還在大日頭地下練武,部下們來請燕王歇息，燕王說不用,他的甲衣輕薄透汗。
晉王則相反。
晉王的性子，若說以前是「陰晴不定」，最近簡直是「寒暑不定」。心情好的時候,待人何止如沐春風，簡直熱情似火；心情差的時候,待人則如數九寒天,冰雪霜雹,大鞭子沖人招呼。
若說背後原因，無他，王妃在孕中心情不穩罷了。王妃喜則晉王喜，王妃怒則晉王怒,王妃心情不穩,晉王的心情也跟著大起大落。
原定隻在鳳陽待兩三個月就走，偏偏四月裡元朝故將乃兒不花叛逃,帶兵逃入西北沙漠。大同衛指揮使周立率大同振武等衛的將士帶兵追擊,追到白寺塔灘,隻繳獲其輜重，沒能將人逮回。
皇帝大怒，下令加緊練兵，鳳陽諸王肩上的擔子便重了些，回京的日期便一拖再拖。
在鳳陽的其他人還好，日子久了，卓夷漸漸開始想念濟熺。
起初她還逞強不流露，說「我才不想小闖禍精」。到端午節時，儀華提議，幾位王妃召見隨軍的婦人，給小孩兒們畫雄黃。卓夷正給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在額頭上畫「王」字，見那孩子的耳朵輪廓生得與濟熺有些像，畫著畫著便掉下淚來。
觀音奴等人忙上前哄她。
卓夷道：「濟熺和我分開這麼久，該不記得我的模樣、忘了我是他娘親了罷？」
儀華心中含愧，輕輕拍著她的背道：「母子連心，濟熺定也想著你呢，不會忘的。」
怎知卓夷一聽濟熺也在想娘親，越發悲從中來，泣道：「孩兒想娘，娘卻在外頭自己歡樂，真是苦了我兒……」
偏偏瀟虹一片好心，端午節讓畫師給濟熺繪了像，過了四日，隨信寄到鳳陽。小孩兒長得快，卓夷見孩兒模樣與分開時已大不相同，又是好一番落淚。
跟晉王說想回京看看兒子，因兩人剛吵了架，晉王沒好氣道：「你那麼多本事，自己騎馬回應天，跟我說什麼？」
卓夷在氣頭上，說道：「自己去便自己去！」說著叫梓君給她備馬。goΠъ
「大晚上的，別鬧。」晉王忙拉她。
卓夷甩手掙脫，卻不想用力過猛，整個人失去平衡，歪倒在地。
她剛受孕不久時飲酒頗多，其後又憂思鬱結，加上懷胎時日尚淺，坐胎不穩，當即裙下便見了紅。
晉王見血，如五雷轟頂，疊聲高呼：「來人！叫太醫！快來人！醫婆呢！人呢死——滾哪兒去了！」撲上前抱著卓夷叫道：「姓謝的你別嚇我，姓謝的？卓夷，卓夷……」
當時朱棣和儀華剛要安置，聽見遠遠地起了嘈雜，忙命人去打聽。不多時，祿存回來報說「晉王妃小產」。儀華連忙命人更衣，要去晉王府探望。緊接著便是梓君哭得滿臉是淚，由門房引進府來見了儀華倒身便拜：「徐大小姐，我家小姐要見您……」
儀華見梓君慌亂到仍用舊時閨中稱呼，知道情況緊急，一刻也不能再等，顧不得衣衫不整，拉一件外袍將自己一裹，便要去騎馬，朱棣道：「我送你。」
好在長庚手腳麻利，早備好馬車，儀華上車，朱棣陪她，馬車疾馳直奔晉王府。
到晉王府門前，儀華剛落地，下人們便急急將她迎進去。至寢殿前，潼君迎出來，小聲泣道：「小姐一直在等您。」
內室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儀華趨至床前，見卓夷麵如金紙，隻剩奄奄一息。她半閉著眼，聽見儀華進來，勉強睜眼沖她笑一笑。
儀華心頭如遭重擊，伏在她身旁便忍不住哭泣。
卓夷身子雖虛弱，頭腦仍清明，輕聲一字字說道：「妹妹，不要哭。兩件事。第一件，男人這東西，我知道，他終要續娶。濟熺，我托付給你。你能護便護，護不了，便是我兒無福，怨不得你。」
儀華道：「我必當他是我自己的孩子疼愛。」
卓夷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縹緲：「嗯。第二件……隻有你知道，我這般結局，不甘心，不甘心……」說到最後，隻剩氣聲，氣聲也盡，人已仙逝，徒留儀華呆呆地伏在原地，抬手試她氣息，痛哭失聲：「姐姐……」
洪武九年五月初十，晉王妃謝氏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