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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貢誌雄把剛得來的兩條消息告訴了張大康後,便立即打著打火機,把記錄著這兩條消息的信箋燒了。這兩條消息是,一、在K省馬上還要舉行新一輪的軍事演習;二、貢開宸力排眾議,已經任命鷹派人物馬揚為大山子的第一把手。張大康趕緊坐到電腦跟前,拿起鼠標點擊了一下,看了看屏幕上顯示的股市行情,自言自語道:「股市沒太大的變化啊?」貢誌雄一邊收拾著那些信箋的灰燼,一邊說道:「這兩個消息我都剛得到,股市上那些傻蛋怎麼可能會那麼快做出反應?」張大康遲疑了一下,立即又給公司專門負責證券交易的那位副經理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有兩個消息,你別記,聽著就行了……我估計馬揚到大山子以後,可能會相繼出台一係列收拾特大型國企的重大舉措。這兩天你們在股市上要特別注意一些機構的動靜……」還沒等他這句話落地,貢誌雄指著正在發生變化的電腦屏幕,叫了起來:「有動靜了。估計是機構在拋盤,打壓多頭了。」張大康趕緊扭頭去看,果不其然,股指圖標上的陰線幾經起落後,正曲曲折折地大幅度下降。貢誌雄低聲建議道:「你也趕緊拋吧?」正在隔壁開會的一些公司中上層領導也都聞訊趕了過來,圍在電腦屏幕前關切地注視。張大康考慮了一下,拿起電話,指示那位副經理:「馬上給我拋!」這時,股指圖標上的那根曲線突然又開始艱難地上升了。電話機裡傳出那位副經理十分焦急的請示聲:「張總,有機構介入,正在托盤,來勢很猛……」「你給我拋!」張大康命令道。而電腦上的股指圖標仍在曲曲折折地上升著。電話機裡請示的聲音一下子也變得十分焦慮和緊張:「張總……」張大康額頭上這時微微地滲透出些許熱熱的細汗。但他繼續下令:「繼續拋!」股指圖標曲曲折折地上升了一段後,開始趨平了,然後驟然地又大幅往下跌去。總經理辦公室裡頓時響起一片如釋重負的驚叫聲。這時,另外一部電話機的鈴聲也響了起來。一個助手接了電話後,告訴張大康,馬揚找他。張大康一愣,問:「誰?誰找我?馬揚?你別搞錯!」那個助手肯定地回答道:「就是那個著名的馬揚找您。」

張大康完全沒有想到,驟然間已變得「炙手可熱」、肯定忙得不可開交的馬揚,這時刻居然還「抽得出那閒工夫」來光顧他。但稍稍往深處和細處想想,他不禁又有些惶惶然不安,難道……馬揚剛去大山子就職,已經知道了他廉價並購大山子那兩個廠子的事了?這位大權在握的「大山子新貴」難道是為了這件事「興師問罪」來的?猶豫了一陣子,準備了幾套應對的方案和說詞後,這位大康兄便撂下手頭所有的事,匆匆趕往馬揚約定的那個清風閣茶藝社去了。「祝賀啊祝賀。現在該稱呼你什麼了?馬市長?馬書記?還是馬總?現在了不得啊,四頂帽子落在馬某一個人頭上。空前絕後。牛。簡直牛氣沖天。你不能再叫馬羊(揚)了,該叫馬牛。或者乾脆就叫『馬牛皮』。哈哈哈哈……」一見麵,張大康便亮開嗓門,嚷嚷了一通,又把茶藝社的經理和領班都叫了來,向她們介紹了馬揚,又點了瓶法國路易十三,一定要和馬揚「痛痛快快」地乾上幾杯。馬揚卻依然一副渾不經心的樣子,淡淡一笑道:「別折我。市委市政府那邊還沒下正式任命,隻不過是暫時代理而已。」「代理市長代理市委書記也行啊。反正四根權杖抓在你一個人手裡。了不得啊了不得。還是我說對了吧,別離開K省。K省絕對是你我這一茬人的寶地。乾了!」「今天不能多喝,一會兒還得回大山子,還有好幾項安排在等著我……」「我知道你忙,馬總,馬書記,馬市長,你的酒量我還不清楚?這一瓶路易十三你一個人乾了也不耽誤事……」

但酒過三巡,馬揚便堅決捂住酒杯口,一定不讓張大康再給他斟酒了。馬揚是個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讓自己失控的人。在這一點上,你沒法去跟他爭高低。比較了解馬揚這個脾性的張大康於是就很知趣地做了讓步(要知道,在一般情況下,張大康這家夥大事小事都輕易不讓步的)。而酒過三巡,同樣聰明而有主見的張大康已經掂量出馬揚今天並非是為了那兩個廠子的事來興師問罪的,便大大地鬆下一口氣,所以也更樂意讓一回步,以製造一個良好的氛圍,大踏步推進自己和馬揚之間的這種關係。

已經去大山子報到了的馬揚,今天的確是在百忙之中特地抽身來「會晤」這位老朋友的。對於大山子,他可以說充分估計了那種「百廢待興」的困難局勢。他想到了自己一去之後,整天會被成群結隊上訪的群眾包圍,被各種各樣來訴苦的基層乾部包圍,會有數不清的賬單雪片似的向他飛來……但他完全沒有想到,實際情況要比他能想象到的「惡劣」一百倍。那天,組織部呂部長親自去宣布他的任命決定。會開到一半,突然停電了。一追問,總公司已欠交電費半年多,電力公司「忍無可忍」,覺得無論如何也得向新來的總經理施加一點壓力了,便決定在他上任的第一天,拉閘示威。呂部長親自給電力公司老總打電話,請他們無論如何把電給到開完會的那一分鍾。但那邊回答,老總出差了。找不見。點上蠟,堅持開完會。送走呂部長,回到他那個總經理辦公室。一推門,在辦公室裡等著他的居然是省高級人民法院的幾個同誌,還有外省市兩個法院的同誌。他們都是來向新任總經理送「傳票」的。傳喚新任總經理到庭,接受「審判」。而這僅僅是已經要開庭的幾起經濟官司而已,據說還有十多起經濟官司等著要開庭……走廊裡整個兒黑黢黢的,從公用廁所裡彌漫出一股股尿味。老舊的人造革地板開裂、缺損、脫膠。牆紙剝落。到處都顯現著一片片泥跡,且又黏糊糊濕漉漉得讓人膩味兒……而最讓馬揚感到吃驚和頭疼的是,總部機關乾部們的「慵懶」「散漫」。那天,他決定再召開一次總部機關的全體乾部大會,這是他到大山子報到後,召開的第四次總部機關全體乾部大會。八點五十分,他下令按響電鈴。五十五分,以他為首的總公司領導班子成員全部在主席台上就座完畢。離開會還有五分鍾時間,此時會場裡卻哩哩啦啦地還沒坐幾個人。進了會場的,也並不安靜,三三兩兩,嘻嘻哈哈地說笑著。許多人仍在各自的辦公室裡乾著自己的私事。下棋、甩牌、打電話打聽股市行情、交流裝修私房經驗、幫忙替朋友的孩子轉學、抄寫中醫秘方、傳授氣功心得……而最多的一群人則聚在某個辦公室裡正津津有味地議論著這位新來的一把手的政治背景和家庭情況,平生犯過多少次錯誤、有沒有桃色傳聞……他們全都置鈴聲於不顧。可謂「充耳不聞」。這時,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乾部,一手端著一隻保溫茶杯,一手拎著一塊自製的棉墊,胳肢窩裡夾著一個記事本,走進這間辦公室,敲了敲門板,對他們嚷了聲:「嗨,兄弟姐妹們,走啊!新領導有請啦!」「乾嗎呢,言處,您都五十好幾了,還指著新領導給您加什麼官晉什麼級呢?死心吧,您哪!」一個下棋者頭都不抬,隻是沖著他揮了揮手。這時,鈴聲突然停了。在場的人都一怔。那個被人尊稱為「言處」的老乾部忙抽身向會場走去。那一群下棋和觀棋者,也忙著收拾棋子棋盤,開抽屜拿筆、拿記事本、拿煙盒打火機,拿牙簽拿硝酸甘油救心丸,拿拿不完的東西,或者往自己的茶杯裡再續上一口萬萬不能少的開水。當然最重要的是,幾乎每個人都沒忘了拿上一個墊屁股的棉墊子。當那個被人尊稱為「言處」的老乾部和那群有拿不完的東西要拿的同誌們或急急忙忙,或不急不忙走進會場時,會場裡的格局已經有所改變了。所有在鈴聲響起以前走進會場的,全部被請到了會場的左邊。他們當然是有資格坐著的。而除此以外,會場右邊的椅子全部被撤走。因此,在鈴響完以後再進會場的人,就隻能站著了,站在那空出來的一大片灰色的水泥地麵上。那個「言處」大概以為自己是個處級乾部總還是有資格去左邊的座位裡占有一席之地,拿著自己那些零七八碎的東西,剛想往左走,卻被兩位事先安排好的「糾察」伸手攔住,請他「別客氣」,也站到右邊那陰冷的水泥地麵上去。這時,不斷有人或急急忙忙、或不急不忙地趕來,都被請到右邊去了。於是會場裡不斷響起一陣陣哄笑聲。有發自左邊的嘲笑聲,也有發自右邊的自嘲聲,更有雙方互相起哄嘲弄的聲音。不一會兒工夫,右邊的人越來越多。會場裡的笑聲也越來越響。有人趁機想溜之乎也——老子不陪你玩了,總可以吧?!但會場門口卻早安上了六七個「糾察」。這些人又一個個地被請了回來。他們中有的很尷尬,有的卻若無其事,還跟坐著的那些人一起前仰後合地哄笑。但忽然間笑聲漸漸地低微下去。一些人漸漸把目光投向了主席台。主席台上的那幾位領導臉都板著(神情也並不一樣。有的不無尷尬,有的卻隱含著一種嘲諷的意味。當然,這時候誰也搞不清,他們此時此刻究竟在嘲諷誰。但可以肯定的是,許多的嘲諷裡總有一種是在嘲諷那位新領導馬揚——乾嗎呀,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嘛!)。而坐在他們正中位置上的馬揚,這時已經站了起來,向台下走來。他走到那個「言處」麵前,「言處長,辛苦。上台坐去吧。」言處長滿臉漲得通紅:

「別別別……」馬揚又轉向那一大群沒座位的遲到者:「請問,這裡還有沒有處以上乾部?」眾沉默。

「沒有了。有沒有科以上乾部?」馬揚繼續問。

眾人仍給他一個沉默。

「怎麼?還需要請組織部部長來點名?」馬揚扔「殺手鐧」了。當乾部的都怕組織部長和紀委書記。於是,不一會兒,那群人裡陸陸續續地有三四個人舉起了手。「謝謝。請放下。現在我請擁有黨員身份的也舉一下手。」在猶豫了一下後,幾乎有一半以上的人舉起了手。總部機關嘛,黨員總是占多數。「謝謝。謝謝。」說著,馬揚轉身向台上走去。那位言處長以為沒事了,便也轉身向人群裡走去。馬揚立即製止了他:「請留步。言處長,還要辛苦您一會兒。」言處長隻得站住了。馬揚回到主席台上,站在話筒前:「請黨委委員都到後台來一下。馬上開個小會。」這時,有人立馬站起來,大聲嚷道:「你們當官的開小會,我們乾啥呢?」有人便哄笑起來。馬揚不急也不惱地說道:「那就請大家夥耐心地等我們一小會兒。」有人叫:「能上廁所嗎?」更多的人哄笑起來。又有人叫了:「管天管地,還管拉屎放屁?」

哄笑。馬揚鐵板著臉站在台上不動。笑聲一點點微弱下去。最後消失。「黨委委員,有請。」馬揚做了手勢,黨委委員們開始起身向台上走去。會場上出現了一種讓人窒息的沉靜。

突然,又有人嬉皮笑臉地站起來插科打諢一下。會場上又開始有點騷動。馬揚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那個嬉皮笑臉的人忙縮回到人堆裡。會場上又漸漸地安靜下來。

馬揚把黨委委員請到後台的化妝間。馬揚對黨委委員們說:「……這是我到任以後,召開的第四次全體機關乾部會議。在第一次會議上,我曾經宣布過幾條機關工作紀律。我說過,對於不把紀律當紀律的人,可以容忍一次,兩次,但決不能容忍三次。大山子這條載有三十多萬名船員和乘客的大船眼看要沉了。我們可不是在演美國大片《泰坦尼克號》。泰坦尼克號沉來沉去,無非是為兩個年輕人的愛情故事在做鋪墊。但我們這條大船萬一要真的沉了,那實實在在牽扯著三十萬人的身家性命。歷史交給我們的任務是要保證這條大船不沉,不僅不讓它沉沒,還要讓它揚帆遠航。靠什麼?一靠中央的方針政策,再就是要靠我們各級乾部苦乾實乾。機關乾部是領導的耳目,又是左臂右膀。如果我們連一次像樣的機關乾部會都開不起來,還談什麼挽狂瀾於既倒、拯黎民於水火?我們怎麼再去麵對今後這無數個日日夜夜所可能發生的種種艱難困苦?各位委員同誌不知道是怎麼看待這個問題的,今天不就是開一個會嗎?你們看,端著茶的,拿著屁股墊的,嗑瓜子諞閒傳的。還沒到十冬臘月哩,大老爺兒們的屁股有那麼金貴嗎?都在坐月子呢?這像一個大戰前夕的指揮機關嗎?機關作風至今沒有明顯改進,首要責任在我。請各位委員來,就是要做這麼兩個決定,一、馬揚同誌上任以來,工作不力,給他記過一次;二、立即免去言可言同誌財務部主任的職務。財務部的工作暫時由副主任方清同誌主持。請發表意見。」

一片沉默。

馬揚重復說了一遍:「我對今天這個狀況負主要責任。請先處分我。有意見嗎?」還是沉默。馬揚耐心地解釋道:「有不同意見也可以說一說。同誌們都在會場上等著我們的決定。」仍然是沉默。「如果不表態,能不能認為是默認我這兩個提議?」依然是沉默。馬揚無奈了,隻得提議:「那好。請丁秘書記錄在案,全體黨委委員默認了我剛才的兩個提議……散會。」這時,有一個委員站了起來:「等一等……別默認啊……上個星期,省委組織部來宣布,我們這個黨委班子隻是個臨時工作班子。我想請問馬揚同誌,一個臨時工作班子,能不能做出這樣處分處以上乾部的決定?」馬揚說:「省委組織部宣布這個決定時,特別強調說,省委常委會決定,大山子目前的這個班子是臨時的,但行使正常工作權力。對省委常委的這個決定還有異議嗎?」另一個委員猶豫著說道:「你覺得就憑這麼個小事,處分一個在崗位上工作了幾十年的老同誌,合適嗎?」馬揚當即答復:「處分的理由我不再重復了。請發表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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