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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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小眉一路帶著小跑,快步走出小別墅的大門。張大康隨後就追了出來。「……餵,你的大衣……還有車……車,你也不要了?」

是的,沒拿大衣,還有那輛白色的桑塔納……修小眉終於站了下來。一站下來,她就感到了一陣陣寒意,畢竟是深秋。深秋的深夜,在這平均氣溫要低於市內三四度的郊外休閒區,在忘了穿大衣的情況下,驟然跑出溫暖如春的房間,又加上內心的忿懣和疼痛,打寒戰自然是要發生的事。

「唉,真是貢家大院出來的人,一個瓜子殼裡嗑不出兩種仁(人)兒,都是屬爆竹的。」

張大康替修小眉披上大衣後,想摟她一下,再勸她回別墅去,但既沒敢摟,也沒敢勸,怕她再「炸」了,隻是認真地解釋道,「修小眉同誌,你也不想想,我那番話,隻是在描述當前官場上出現的一種現象,我怎麼可能把你比成那種不要臉的歌星呢?」

「要臉不要臉,反正我在你心目中也是那種用一點錢就能買到手的人。是嗎?」

「你……你能不能把你那金貴的嗓門放輕一點呀?」

修小眉不做聲了。

「好了好了,我向你道歉,我傷害了你,我說了錯話。請小眉女士息怒,進屋去喝口水,平平氣……容我從頭向你說來……」

「取車。」修小眉似乎已無心戀戰。

「小眉……」

「取車!」修小眉似乎去意已定。

張大康無奈地嘆了口氣,拿起手機,撥了個號,說道:「總台,金卡號13811598888。取車。」不一會兒,兩輛車便送了過來。修小眉走到那輛白色桑塔納跟前,拉開駕駛座的門,剛要上車,張大康伸手攔住了她。她推了一下,但沒能推開。張大康向那兩個送車來的男服務生示意了一下,待他倆走後,便貼近修小眉,用很柔和親切的音調對她說道:「別耍小孩脾氣了。跟我進屋去。我還有正事要跟你說。」

「什麼正事?請在這兒說。」「別鬧了……」張大康拉長了聲音勸道。修小眉心裡卻忽然地難過起來。跟誌成一起生活的那許多日子裡,她總是克製自己(心甘情願的),按誌成的意願安排自己的和家中的一切。偶爾提出一點什麼異議,堅持一點自己的想法,誌成也總是用這種口口勿打斷她的話:「別鬧了……」好像這世界上根本就不該有她。而她隻要表現一點點自己的意誌,她就是在「鬧」。

「我怎麼了?我沒想鬧……沒有!」她大聲地叫了一聲,甚至眼眶都濕潤起來。

「沒有就沒有嘛。乾嗎這麼激動?」張大康略略地皺起眉頭,小聲地責備道。

修小眉趕緊轉過身去,擦去已流淌到臉頰上的淚水。張大康趁機挽起修小眉的胳膊說道:「走吧走吧,進屋去……這兒能喝到全世界最好的咖啡……」修小眉再次甩開張大康的手:「大康……真的……今天我……真的沒那個心情再跟你進屋去喝什麼咖啡……有什麼事,你就快說吧……」張大康仍皺著眉頭,說道:「怎麼能在這兒說事?你也太小孩兒氣了!」

他一皺眉頭,很威嚴,也很有男子氣。平時,修小眉很喜歡看他皺眉頭的樣子,也許還是長久受誌成熏陶的緣故吧,潛意識層麵上,她還是願意跟有深度的男人在一起。但她也知道,在張大康的「深度」中,還有很粗暴的一麵。對此,她是警惕的,又是好奇的……但今天,她沒心去欣賞他的「深度」和「男子氣」。

「有什麼事不能在這兒說的?快說。」她幾乎在下令了。

張大康猶豫了一下,突然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那張十五萬元存折的事……」

修小眉一愣:「什麼十五萬元存折?還有什麼十五萬元存折?我不是早就讓你退還給他們了嗎?」

張大康躊躇著從西服裡邊口袋裡掏出一張存折。修小眉拿過來一看,顯然還是存著十五萬元的那張。她一下蒙了,呆了一會兒,又急火攻心地大聲叫了起來:「你怎麼沒還給人家……」張大康忙「噓……」了一聲。修小眉呆住了。是的,這件事的確不能在露天地裡嚷嚷,不能。但是……但是,這個張大康為什麼不按她托付的那樣,把它早早地退還給人家呢?張大康啊張大康,你到底想乾什麼?!!

那天晚上,貢誌和也沒閒著。他把貢誌雄帶到自己在省社科院歷史研究所獨用的那個「小書房」裡。「小書房」在新蓋的社科院大樓後首,是一大片平房和四合院中的一間。原先的社科院就坐落在這些平房裡頭。大樓起來以後,這兒一度改做過招待所。後來招待所又搬出去了,這裡才真正冷落。有的改做庫房,有的索性空著。偶爾地,有一些退休的老專家,老研究人員突發懷舊之情,帶著老伴,或帶著孫兒女,或孤身一人上這兒來轉上一轉,尋找往日的思緒和思緒中的往日……貢誌和就在這眾多的小跨院裡挑了一個還算乾淨、整齊的小院,收拾成了自己的「小書房」——不過得說清楚,這兒可是冬天不通暖氣(暖氣管拆了)夏天更談不上空調降溫。當時父親批評他用功不夠。他是想學越王勾踐,在此「臥薪嘗膽」,發憤十年,搞一部像樣的《中國近現代思想史》。他覺得李澤厚搞的那部,當年轟動了知識界和思想界,但現在再來看,未免有些「糙」,筆主的主觀意念色彩過濃,拿古人說事兒的成分也較重,對一些邊緣人物的梳理還遠未到位,更談不上還他們一個「歷史本來麵目」……他現在也不承認這計劃已然「夭折」,而隻是「暫時性的中斷」。

「你們這兒真安靜。」貢誌雄探頭去窗外,環顧四周,肅然嘆道。

貢誌和拍打拍打桌上椅子上的灰土,答道:「這裡是貫通世界的過去和現在的地方。也許它就該呈現這樣一份沉靜和安寧。」

貢誌雄卻說:「太安靜了,怎麼跟牢房似的……」

貢誌和笑著問:「你去過牢房?」

貢誌雄忙說:「我哪去過……想象唄……」然後他開始打量房間內的陳設。房間不大。陳設也很簡單。四壁都陳放著各種各樣的書,有中國古代線裝本的,也有歐美燙金羊皮麵精裝和軟麵精裝本的,有些整整齊齊陳放在書櫥裡,更多的,卻隨意堆放在凳子上、沙發上、窗台上,甚至地板上。「哇……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為什麼不開燈?」貢誌雄喜歡通透明亮,金碧輝煌,熱血沸騰,極端極致。

貢誌和騰出一個地方來讓誌雄坐下,解釋道:「那天,我和大哥也是在這兒,也是沒開燈……從晚上,談到天明……又從天明,談到晚上……」「怎麼的,你打算也跟我這麼來演習一遍?我一會兒還有事哩。」貢誌雄發出預報。但他沒多說,他似乎意識到,二哥今晚要跟他說些什麼。

貢誌和從隨身帶來的一個背包裡掏出一些飲料罐頭:「喝什麼?有啤酒,紅茶……」貢誌雄卻從堆滿了書和雜誌的書桌上拿起一個火箭模型:「是大哥送給您的?」貢誌和答道:「是的。」貢誌雄自嘲似的笑笑:「大哥還是對您好啊。他就沒送一個給我。」說著又從窗台上拿起一個小巧的鏡框,鏡框裡裝著一位「女眼鏡」的照片,便問:「這就是您那位『小芳』?怎麼也不帶回家來讓我們瞧瞧?」貢誌和忙奪過鏡框,把它塞進抽屜裡。最近,「小芳」正跟他鬧別扭,逼他也去「考博」。他正為此事煩心著哩。

貢誌雄卻一下拉亮燈,去後頭那個小房間裡找什麼。「您這兒沒床?那您怎麼跟您那位『小芳』幽會?」「我是你?」誌和嘿嘿一笑。「我怎麼了?這很正常嘛。您敢說您沒跟您那位『小芳』幽會過?」「這是做學問的地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貢誌雄用他詭異的笑,一票否決二哥這種把做學問跟幽會斷然分隔的「虛偽」說法,然後覺得再跟他討論這種問題太累,太乏味,便往一把很舊的藤椅上一坐,長嘆口氣:「行了。快說吧。把我找到這兒來,想乾嗎?我跟您說,二哥,您乾嗎都成,就是別跟我上大課,尤其別跟我上您拿手的歷史課。上學那會兒,我就最煩那玩意兒了。您說這人兒,折騰點啥不成,非得把幾千年前的死人、古人從墳墓裡拽出來折磨活人,吃撐了?」

貢誌和於是單刀直入:「你跟張大康到底是什麼關係?」

貢誌雄一愣:「我跟他能有啥關係……備不住,您覺得我倆在搞同性戀?!」「爸去北京那天晚上,你那麼著急上火,不惜跟我動刀動槍地要跑出去給他報信兒。為什麼?」「我說您真是個學歷史的,怎麼老喜歡翻陳年舊賬?這都是哪百年的事了!」「少貧!」「我還想問問您哩。那天您乾嗎跟真的似的,我拿槍逼您,您都不放我出去。在我印象中,您好像從來也沒像那天晚上那樣忠於老爸的指示……」「張大康替你在他的公司裡謀了個什麼位置?」「您小瞧您這位三弟了。」「你真的沒在張大康那個公司裡乾點什麼?」

貢誌雄隻是淡然地笑了一笑,沒再正麵回答貢誌和的追問。說來誰都不信,貢誌雄還真沒有在張大康的公司裡擔任任何職務。他倆之間的交往,還真是貢誌雄占主動。張大康原先並沒有把這位年輕而又「好玩」的「少公子」放在眼裡。貢誌雄接近張大康,隻有一個原因:他就是佩服那家夥,乾啥都玩得轉,是條漢子。他就是願意往他跟前湊。沒圖別的,就圖一個心裡痛快。你沒轍。

「那麼,那天晚上當你得知爸爸可能要被免職,到底因為什麼,居然那麼著急上火地要沖出去給張大康報信兒?」

「生意上的事。滿意了嗎?」

「什麼樣的一筆生意,能讓你那麼著急?」

「這,您就別問了。隔行如隔山。就是我說了,一時半會兒您也鬧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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