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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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接下的時間裡,貢開宸和宋海峰一起,聽取省作家協會黨組的工作匯報。說實話,一年裡,貢開宸並不能抽太多的時間來聽取作協的工作匯報。但隻要抽出時間,決定去過問作協的工作,他總還是很專注的,並饒有興趣。但今天,他卻有些心神不寧,不時用眼角的餘光去看牆上的電子鍾——他的心懸在白雲賓館那兒哩。中組部來的同誌把馬揚召到那兒去談話了。於是,宋海峰悄悄給正在匯報的黨組書記遞了一張便條。便條上寫道:「說簡短些,貢書記還有事。」

今天,作協黨組書記主要談的是籌建省作家度假村暨文學創作中心大樓的問題。「……我們通過四方籌款,搞到了一些錢,但還有一點缺口……」貢開宸笑著打斷那位書記同誌的話:「先別叫苦嘛。直截了當地說,建大樓,到底還有多大缺口?」作協黨組書記看了看自己身旁另一位作協領導。那位領導忙說:「怎麼著也得一千八百來萬。」「建你那一幢樓一共得花多少?我看一千七八百萬,也就差不多了吧?現在開口要一千八百萬。那你們自籌了多少?自籌了八萬?八十萬?到我這兒來一張嘴就要一千八百萬?這叫『一點缺口』?這叫獅子大開口。」這時,焦秘書走了進來,悄悄地對貢開宸說了句什麼。貢開宸馬上對宋海峰說了句:「你主持一下,我去一下就來。」然後又轉過身來對作協黨組書記說,「再好好把賬算一下。我口袋裡可是一千八百塊都給不了你。錢都得邱省長給你掏。你一千八百萬,他一千八百萬,別把老頭逼瘋了。老頭可是個好老頭啊。」說罷,便匆匆離去。但走到會議室門口,又回過頭來補充了兩句:「有個問題,你們先好好考慮一下,一會兒等我回來再切磋。這個什麼作家度假村暨創作中心大樓,對我省的文學創作實際上到底能起多大的作用?別搞到後來,又是你們這些作協領導人搞的形象工程而已。古今中外,有幾部傳世作品是作家們住在這種官辦的大樓裡寫出來的?沒有吧?蘇聯有沒有?查一查。黨怎麼關心文學創作,是不是一定要搞度假村蓋創作大樓之類的東西?跟改革精神符合不符合?大家還可以再議一議,考慮考慮。啊?」

待貢開宸一走,宋海峰便微笑著宣布:「……各位,請稍稍休息一會兒,喝口水……」

作協黨組書記笑道:「貢書記不是讓您主持嗎?您就把這點錢定了吧。才一千來萬嘛……」宋海峰笑笑道:「嘿,瞧你說的,才一千來萬?貢書記最後說的那段話,信息量很大哩。還是等一下吧。等一下……都喝口水……」

貢開宸回到自己辦公室,一推門,已經在那兒等著他的馬揚立即站了起來。貢開宸迫不及待地問:「談完了?今天談的時間真夠長的了,足足兩個多小時。」馬揚忙說明:「這回不是宣布決定,是考察性談話,所以就多用了點時間。」「你把自己的想法都跟他們說了嗎?」貢開宸問。「說了。但他們沒表態。沒說行,也沒說不行。」馬揚答道,「不過,他們最後還是綴了一句,說,會把我的這些想法和要求帶回去,完完整整地向部長匯報。但還是希望我充分做好走的準備。要不,我直接給部長,或者給中央書記處寫封信,再申訴一下留在K省的理由?」貢開宸立即搖了搖頭說道:「等一等……還是等一等……看看考察組回北京以後,有什麼更新的動態出現。到那時候再說。別太急了。」馬揚又試探道:「那……您寫的那份東西……真的要等到中央有了最後決定才讓我看?」貢開宸馬上笑道:「跟你開玩笑的。怎麼能真的那麼乾?你就是調離了K省,還在中國嘛,也還是在執行中央的決策,為中國的老百姓努力奮鬥嘛。我們的目標還是一致的嘛。你先拿去看。然後找個時間,盡快找個時間,談談你的意見。我倆好好聊一聊。」說著,把那份材料交給馬揚,然後起身去會議室繼續主持作協的工作匯報會了。

就在中組部考察組在白雲賓館著名的一號小樓跟馬揚談話的同時,在七號小樓裡,卻醞釀著另一場談話——貢誌和把修小眉約到這兒來,準備跟她做一次攤牌性的談話。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卻還不見修小眉如約到來。貢誌和有些著急了,打了好幾次電話。電話裡都告訴他:「對不起,您呼叫的用戶沒有開機。」不一會兒,安放在牆一角的那個木殼雕花立地大擺鍾,終於「當當」地敲響了四點。貢誌和實在等不下去了,很生氣地拿起房卡和手包,決定走了;剛走下樓梯,卻看到從小樓的旋轉大門外匆匆走進一個女子,穿著一件淺色的重磅綢中長風衣,還包著一塊挺素雅的絲質頭巾,雖然戴著副墨鏡,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該女子就是修小眉,便在樓梯上站起,等著了。

「你真夠沉著的。遲到多長時間?!」貢誌和撩起袖管,讓她看手表。修小眉在離他兩級樓梯的地方站下,低聲地催促道:「快說,約我到這兒,乾什麼?」「別急嘛,進房間喝口水……」貢誌和一邊說,一邊轉身向那個包下的房間走去。修小眉不安地四下裡打量,進了房間,惴惴地責問:「你知道這白雲賓館是什麼地方嗎?這兒是省委省政府舉行重要會議、接待重要客人的地方……來來往往的人,不少都認識我們這一家人。約到在這兒來說話,你不是自找麻煩嗎?」「但我覺得這兒還是比街上那些咖啡廳酒吧要更適合我們之間對話。」修小眉立即打斷他的話:「好了,快說吧,五點整,我還有一個飯局。」貢誌和揶揄道:「五點就吃晚飯,是不是太早點?」修小眉冷笑道:「醫院請了兩位美國牙科專家,今天晚上他們乘九點的飛機飛北京。我們五點設宴為他們餞行,你還覺得太早了?」貢誌和淡淡地笑道:「你們醫院的確請了兩位美國專家,但是,他們昨天就已經飛北京了。怎麼,他倆昨晚又回來了?你們今天還得再請他們撮一頓?」

「謊話」被當場揭穿,修小眉好不難堪,臉立即紅了:「你……什麼意思?」貢誌和倒沒有得理不饒人,隻是說道:「不過,有一點你沒說錯,今晚你是有個約會,但不是跟美國人。」修小眉怕他再說出什麼讓她更難堪的話,便趕緊說:「如果你沒什麼正經事要說,那麼,對不起,我不奉陪了。」說著,拿起剛脫下的風衣和一直還抓在手裡的手包,就要走。貢誌和忙勸阻:「別急嘛。張大康約你七點在那個幽靜的高爾夫俱樂部小別墅裡見麵,您這會兒就去,是不是也太早了點?」修小眉臉大紅,豎起今晚描畫得特別精細的柳葉眉,啐嗔道:「你……你還在監視我?」貢誌和立即說道:「嫂子,請不要用『監視』這樣的詞。過去我隻是比較關注你的活動。自從爸爸告誡過我以後,我就停止了這種關注。歷史所的同誌可以作證,我現在每天都會去我那個小院,做我的論文。但是,我剛得到一個情況,說你這個星期和那個張大康已經見過三次麵了……」修小眉冷笑了一聲:「哼,誣陷也不要證據。」貢誌和反問:「如果我有證據呢?」說著,從手包裡拿出幾張照片,往修小眉麵前一放。修小眉一怔,拿眼角稍稍地去掃了一下,臉一下便**辣地燒灼起來。照片好像拍的都是她和張大康在一起時的場麵。她愣怔住了,迅速反應過來,忙伸手去拿照片。貢誌和的動作比她更快,一把把照片壓住。

貢誌和說:「別急,要欣賞的話,我們一張一張地欣賞。這幾張照片的構圖、影調雖然不能說很講究,但兩個主要角色的神情舉止還是拍得很清楚的哦。」修小眉叫了起來,眼眶裡一下湧滿了淚水:「貢誌和,你到底想乾什麼?」貢誌和誠懇地應道:「我不想乾什麼……」修小眉跺著腳說道:「可你……」貢誌和突然十分激動地大聲叫了起來:「我不想乾什麼!我不想!!」

修小眉一下被嚇呆了。

沉靜了一會兒。貢誌和喘起了粗氣。過了一會兒,他大步走到修小眉麵前:「坐下。你給我坐下。」修小眉見他鐵青著臉,不知他會做出什麼過格的事,便知趣地哆嗦地照他吩咐的那樣,坐了下來。這時,有人敲門。貢誌和忙把照片放回手包。兩個修理工進來說:「這兒衛生間的燈管壞了,我們是來換燈管的。」房間裡的氣氛得以稍稍緩轉。十分鍾後,修理工走了。貢誌和從手包裡拿出一張機票和一疊美金:「你暫且去香港住些日子。那兒,有我很可靠的朋友。他們會得體地來接待您的。醫院那邊,我也會去安排的。」

修小眉一怔:「讓我去香港?為什麼……」

貢誌和說:「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你走。我想,很聰明的你不會再逼我在這兒給你從頭說一遍我要讓你離開這兒的理由。大嫂,你曾經是我們全家人的驕傲!是我們全家人的驕傲啊!」說著,眼淚從誌和的眼眶裡湧了出來。修小眉也有點激動了:「我是和張大康單獨見了幾次麵,那又怎麼樣?這樣的事情,你就是拿到爸爸跟前去,我也……」貢誌和沒等她把話說完,就截住了她的話頭:「就因為你單獨跟張大康見了幾次麵,我會這樣發了瘋似的請你走?大哥犧牲了,我就不許自己的大嫂跟別的男子來往了?你真把我貢誌和當成什麼了?老古董?老保守?貢誌和再怎麼樣,也是改革開放後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告訴你,大哥犧牲了,你不僅可以跟別的男子來往,你還可以跟別的男子睡覺!」

修小眉大叫起來:「貢誌和!!」

貢誌和平靜地說道:「嫂子,您有充分的自由去選擇您的生活圈子,您也有充分的權利去決定您的生存方式。但是!(他用加重的語調,迸出這兩個字眼兒。)但是……在我們這個特殊的家庭裡,我們每一個人的一舉一動,必須要考慮到怎麼去維護這個特殊家庭在群眾中的影響,因為這關係到七千萬人的利益。在這一方麵,大哥是我們的榜樣。您也應該成為我們的榜樣。」

修小眉痛苦地說:「我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你們貢家、又對不起那七千萬人的事了?」

貢誌和繼續很平靜地說道:「今天,我隻能說到這一步……我真的不想傷害您。真的……」但眼淚再一次忍不住地從貢誌和的眼眶裡湧了出來,他十分痛苦地低下了頭,由於要竭力控製住自己一時間狂烈起來的情緒,以免做出什麼後果不堪設想的事情,他渾身甚至都顫栗了。

整個談話隻持續了三十多分鍾。修小眉最後還是拿著機票走了(錢,她沒要)。她不想和貢誌和僵持下去。而且直覺告訴她,事情的發展絕不似她早先想得那麼簡單。貢誌和居然要她去香港「躲避」一下。難道真的有那麼嚴重嗎?白色舊普桑急速地駛進一條背靜的小馬路。這裡行人稀少,樹木高大,馬路兩旁都是獨門獨戶的高檔住宅小樓。好像都是解放前留下來的洋房,小樓門也都斑駁老舊了。秋末冬初,粗大的梧桐木顯得滄桑,又不乏它原有的高雅,多姿。她把車戛然停在了一座小教堂的門前,給張大康打了個電話,告訴了他關於照片的事,並說:「……我現在不能上你那兒去。最近這一段時間,我每次跟你接觸,幾乎都讓他跟蹤拍了照……」「不可能。每一回見你,我都相當小心,無論是在見你之前,見你之後,還是在見的過程中,我都會觀察周圍。但沒發現過熟人……」張大康在行駛的高檔轎車裡戴著耳麥,跟修小眉通著話。「但他的確都拍了照。」「……你見那些照片了?」「……我最終沒拿到手,但我當場見到了。」「……他拍到的是咱倆哪幾次見麵,你看清了沒有?」「沒法看得很清楚。但有一回好像是在五福齋飯莊……還有一回好像是在國際俱樂部……還有一回好像在哈德門賓館的大廳裡……」「……五福齋……國際俱樂部……還有一回在哈德門?」「好像是哈德門……還有一張我看得挺清楚,是在北華影業公司成立的那天晚上,在他們李總家舉行的arty上。你記得嗎,那天你非要我穿上那件你從英國給我買回來的橘黃色風衣……還非要我穿上那雙銀白色的坡跟鏤空皮鞋……那天省委宋副書記也去了,他一到,大家都跟著起哄,拚命跟他敬酒……」

張大康慢慢地回憶著:「……北華影業公司……李總家的arty……宋副書記……我知道這照片是誰偷拍的了!他媽的!!」

他很快把修小眉召到城區裡一個很普通的居民住宅小區裡(這兒沒人注目)。修小眉換了倒車擋,急打兩把方向盤,準確地把車倒進停車位,戴上墨鏡,並改換了裝束,一下車,四下張望後,便向不遠處張大康的那輛高檔車急速走去。

「沒有人跟蹤吧?」上車後她就不安地問。「別神經過敏。」「去哪兒?」「老地方。」所謂「老地方」,即指那個高爾夫俱樂部。修小眉忙說:「不行。那也會讓人跟蹤拍照的……」

張大康卻說:「你再仔細想想,你看到的照片裡,是不是有一個地方,沒讓人拍過?」「哪兒?」張大康說:「我聽你數了一遍,覺得,所有照片的場景,就是沒有高爾夫俱樂部。是不?」修小眉一想,還真是的,「那你說還是那兒比較保險?」「好了,別瞎耽誤工夫了,到那兒再細說吧。」

還是那個高爾夫俱樂部。還是那幢小別墅。仍然把窗簾都拉得嚴嚴的。所不同的,上一回來,修小眉一見張大康把窗簾拉得如此嚴實,十分地忐忑。但今天,她卻希望他把它們拉嚴實。拉得越嚴實,她覺得越安全。

一坐下來,張大康就分析道:「偷拍者,首先要排除貢誌和本人。他的目標太大,他也不會親自去乾這種蠢事。第二,偷拍者,一定是你我的熟人。這樣才一直沒引起我們的警覺。第三,從你說的情況來看,這個熟人還應該是沒上這兒來過的。也就是說這家夥不知道我們倆有這麼個秘密見麵的地點。你想想,在我們的熟人中間,誰還不知道我們有這麼個見麵的地點呢?」

修小眉一麵想著,一麵說道:「那……那太多了……你覺得可能是誰乾的?」張大康斷然說道:「我仔細排查了一下,有這種可能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你的小叔子貢誌雄。」「誌雄?他在暗中對我們跟蹤、拍照?不可能!完全不可能。」修小眉矢口否定。「一開始,我也不願意把他列入嫌疑者中。但是,算來算去,隻有他一個人曾經跟我們一起去過五福齋、國際俱樂部,又去了哈德門娛樂中心,參加過北華影業公司李總家舉行的那個arty……」「跟我們一起去參加這些活動的,何止誌雄一人。」「是的,每次都有一些我手下的人跟我們一起去參加這些活動,但是這四次都參加了的,隻有一個人,就是貢誌雄。而且,你再想一想,貢誌雄的確不知道我們還有這麼個見麵地點。你再仔細想想,是不是這樣?」「你不了解貢家這兩兄弟的關係,他倆是死對頭。誌雄絕對不可能替貢誌和乾這種事。」「如果麵臨貢家利益受到威脅的時候,他倆也不可能聯合起來,一致對外?」

「誰威脅他們貢家利益了?」

「你,和我。」

「我們怎麼威脅他貢家的利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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