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1 / 2)
接近出口的地方,飄著很多的雲朵。
這裡的雲全都是白色的,白得像一團團被擠出來的奶油。
和外麵的世界不一樣,在真實的世界中,天空中的雲朵是綠色和紫色的,從沒有人見過白色的雲。
橙黃的陽光鍍在那些雲朵上,讓它們看上去像是是淋上金色糖漿的雪頂。
那個長方形的門洞,就靜靜地開在塗滿糖漿的雲朵間。
簡直就像是一個童話裡的世界,如果不是剛剛經歷過那漫長而恐怖的襲擊。
人頭怪物被甩開了,隻有一些零零星星地遠遠墜在後頭,虎鯨巨大的身軀時不時從上方遊過,鯨鳴聲帶給人一種安全的感覺。
「麻煩你,能給我點支煙嗎?」
妮可聽見有人和她說話。
是那個第一個進入飛艇,梳著長辮的女哨兵。
哨兵背靠著一堵牆,垂著手坐著在那裡,她半邊身體纏著的白色繃帶被血染紅了,不知道從哪裡扌莫出了一包皺巴巴的煙,叼了一隻在嘴裡。唯一能動的手腕抖得厲害,甚至沒有點燃一根火柴的力氣。
過度使用精神力的舒景同昏迷在她的身側,被她護在身體和牆角間。
妮可勉強湊過去,從哨兵手裡接過火柴。
哨兵們口中的「煙」和普通人抽的煙草不一樣。是用稀釋後的人工向導素浸泡乾草製作的精神類安慰劑。
使用這個可以安撫精神過載造成的煩躁情緒,雖然效果比較微弱,但便捷還不容易過量,在底層哨兵群體裡,很受歡迎。
妮可劃拉了好幾次,點燃了火柴,哨兵湊過來,就著她手中的火點煙。
「謝謝。」女哨兵叼著煙,抬頭看了她一眼,
「還……有煙嗎?」角落裡,響起一個很虛弱的聲音。
是那位斷了雙腿的哨兵。
他坐在角落的陰影裡,膝蓋一下的雙腿全沒了,身上的傷口不計其數,向同伴討煙。
女哨兵勻了一支煙,就著自己的煙頭引燃,托妮可帶給他。
妮可把煙遞給那位重傷員,靠著牆在他身邊坐下。
他傷得太重,臉色白得和死人一樣,甚至抬不起手來接,隻叼著煙,垂著頭坐在那裡
一整個飛艇,到處都是這樣的危重傷員。妮可不知道最後出去的時候,還能活下多少人。
隻是她精神力徹底消耗殆盡,現在什麼也做不了,連點一根火柴手都會抖。隻能乾巴巴地坐在這裡,陪著重傷的戰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幾句話。
「這東西好抽嗎?」妮可問他們。
「你不會喜歡的。」女哨兵含著煙,靠著牆壁,看著頭頂的天空,「對我們來說,是救命用的東西。」
「等我們回去了。你們可以到帝國的疏導室找我。」妮可說,「我每個星期,有兩個半天在那邊上班。到時候我給你們做精神疏導。」
這些哨兵們年紀都不大,精神圖景內的負麵狀態卻大多非常嚴重。
一場戰鬥下來,妮可進入了好幾位哨兵的精神圖景。每一個人的精神世界裡都堆積著不知道多久沒有徹底清理過的無效信息和負麵情緒。
那些垃圾像頑石一樣結成硬塊,斑斑點點地腐蝕著哨兵們的精神世界。
「謝謝你,我家裡很窮,從來沒有去過疏導室。」坐在妮可身邊,斷了腿的男人輕聲說,「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向導。我一直不知道,向導們都是這樣溫柔的人。」
妮可和他一起坐在地上,抬頭看破損屋頂外的天空,看天空中那種漂亮的雲朵,看一直守在船尾的林苑。
那個清瘦的身軀站在扶梯的頂部,迎著風,襯著流動的浮雲,目眺著遠方的零零星星趕上來的
畸變種。
她還在戰鬥,和那個強悍的哨兵一起。就像不知疲倦似的。
向導也並不是一無是處的,妮可想。
她還記得她分化成向導的那一年,家裡所有人對她的態度就變了。
後來,無論她表現得多麼努力,多麼地張牙舞爪。哪怕她的精神體很漂亮,體型比哥哥們還要巨大化。
父親和家裡的兩個哥哥對待她的態度,依舊像是對待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貓小狗一樣。
不過是個向導,學你的插花去吧,家裡的事和你沒什麼關係。
他們經常這樣說。
「你家裡,有兄弟姐妹嗎?」身邊的哨兵問她。
「有兩個哥哥。是兩個討人厭的家夥。」
「那還挺好的。我家裡有五個弟弟妹妹,我是最大的。」哨兵的聲音又輕又浮,漸漸變小,「最小的妹妹才兩歲,路都走不好。如果我沒了,不知道她會不會餓死。」
「別說喪氣話,再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出去了。」妮可鼓勵他,「出口就在前麵了。」
哨兵後來說了句什麼。妮可沒聽清楚。
因為飛艇已經來到了那個巨大的,長方形的門前。
當著所有人期待的目光,飛艇頂端的金屬女神像沒入那漆黑的門洞。
下一刻,天色驟然就亮了。
不再是桔紅的天空,詭秘的畫布。
世界清晰而明亮。碧野萬頃,天色蔚藍,艷陽當口。
還是他們離開時,那片安全美麗的綠野。
回來了,回到了屬於他們的,正常的世界中。
死裡逃生。地獄歸來。才知道活著是這樣的美好。
飛艇上,所有還活著,但凡還說得出話來,都大聲歡呼著,喜極而泣。
大家互相擁抱著身邊能擁抱的夥伴。
「出來了,我們出來了!」妮可幾乎要蹦起來,高興地喊身邊的哨兵。
隻是,那位哨兵沒有說話,始終沉默地,低垂著腦袋坐在那裡。
妮可的聲音啞了,
「餵。」她小心翼翼地又喊了一聲。
年輕的哨兵低垂的臉籠罩在陰影中,看不清他的模樣,隻有那支叼在嘴裡的煙,還在微微亮著一點紅色的火光。
他垂在身邊的手掌攤開,手掌上結滿老繭,從裡麵滾出了兩個帝國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