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無間渡(四) 這也是第一次,她被當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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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夭夭不傻。

她生來漂泊,最會察言觀色,關外在打仗她不是不知道,前幾次消息往來,她已隱隱覺察出端倪,眼下洛纓這麼一問,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莊夭夭沒有太多是非觀,但她知道,給敵軍遞消息,這是錯的。

正因為是錯的,她絕不能承認。

洛纓說戎狄涼部有一個世子,籌謀多年,在山南城安插了許多眼線,莊夭夭說她從沒聽說過這個人;洛纓說他們查到凝香館外的賣貨郎是世子的暗樁,莊夭夭時時與這賣貨郎接觸,莊夭夭辯解說我跟他買些小玩意兒不成嗎,你們怎麼管得那麼寬呢?

賣貨郎跑了,洛纓久問無果,又苦於沒有實證,不能直接問莊夭夭的罪,隻能暫時把她拘在軍營中。

莊夭夭不樂意被拘著,成日吵著要回去,洛纓擔心軍情再次泄露,並不理她。莊夭夭不是個省油的燈,自此她就和洛纓對著乾。整兵時,她在營外唱曲,洛纓讓人把她關入帳中,她就拿香粉帕子去撩守帳兵衛的臉,偶爾她得了自由,會去山下溪邊滌足,她專挑有人的時候,當著一眾小兵脫了鞋襪,優哉遊哉地把雙腳放入溪中,把小兵們惹得麵紅耳赤。

那日她滌足歸來,哼著小曲回到帳中,忽見洛纓在帳內等她。

洛纓問:「識字嗎?」

莊夭夭認字不多,要不是為了勾引梅鬆照,她才不費心學,她警惕得很,當即道:「怎麼?你想讓我寫認罪書?我可沒罪,我也不會寫!」

洛纓沒說什麼,吩咐一旁的小兵展開一副卷軸。

卷軸內山巒疊嶂,線條繁復,還有許多小標識,莊夭夭看了半晌,才認出這是一副地圖。

洛纓指著地圖偏北的一座城,道:「這裡是宣都,大周的京師,從這裡往南,一直到涑水之南的豐州,這裡都是大周的國土。」

「這裡。」洛纓的手指點了點西北的一片山麓,「這裡就是我們所在的地方,這片山麓叫蒼眠山,蠻敵就在山的另一邊。」

「你知道我給你指的這一片地方叫什麼嗎?」

莊夭夭懵懂地望著洛纓。

不就是大周麼?

「叫做家國。」

洛纓又問,「你姓什麼?」

「我哪兒知道?我又沒有父母。」莊夭夭道,「乾嘛,想查我的根底呀?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上哪兒查去?」

拿著地圖的小將士道:「姑娘誤會了,洛將軍問你的姓氏,是因為隻要你是大周的子民,每一個姓氏,都能追溯到你的源頭,洛將軍想幫看看你是哪裡人。」

洛纓道:「如果你能看懂這張地圖,該知道山南便是大周的門戶,我們守著這個地方,也是守護大周的子民,雖然不能保證人人衣食無憂,至少可以令他們不受戰亂侵擾,而這些,都是將士們拿鮮血和性命換來的,你明白嗎?」

或許是「衣食無憂」四個字觸動了莊夭夭,她問:「你與我說這些做什麼?」

「我看你並不嬌氣,曾經應該過得很苦,既苦過,便該明白當下不易,你此前或許不清楚自己做了什麼,但你要知道,那是錯的,會把你所珍視的一切毀於一旦。你說你識字,識字還不夠,我希望你明白,家國二字,是這樣寫的。」

莊夭夭的嫌疑沒洗清,洛纓不放心把她送去別處看押,一個女子久居軍中又不好,洛纓無奈,隻能把她拘在自己帳中。

莊夭夭其實一點都不討厭洛纓。

她覺得她規規矩矩得很有意思。

這種規矩,不是那種養於閨閣的端莊,而是一種自在的規矩,她在言行上恪守成規,眼中卻有廣闊天地。

莊夭夭甚至為洛纓鳴不平,她對她說:「我覺得你挺有趣的,你想要梅鬆照不沾花惹草,可你成天泡在兵營裡,他的心怎麼在你身上?」

夜裡,洛纓點燈寫兵函,莊夭夭趴在案邊,歪頭說,「要不要我教你呀,我可會討男人喜歡了,你其實長得很好看,我幫你上香妝,給你穿我的衣裳,教你走戲步,男人一定都喜歡你。」

洛纓落筆專注,說:「不必。」

中途,梅鬆照也來尋過莊夭夭,他請洛纓放了夭夭,卻被守帳將士一句「疑與胡人通信」攔了回去。

梅鬆照來時,莊夭夭掀開帳簾,探出腦袋偷偷張望,看他灰頭土臉被打發走,她居然覺得挺好玩的。

這一刻,莊夭夭忽然意識到,原來她並不是那麼想回去。

在妓館不也一樣被拘著麼?還得時時應付梅鬆照與其他恩客。她在哪兒唱曲不是唱?在這裡還自在些。

於是莊夭夭收斂了許多,不再胡亂招惹營中的將士,大多數時候,她能自得其樂,唯一不開心的就是沒什麼人陪她。莊夭夭是個玩心很重的人,重到實在有些不分輕重。偶爾號角傳遍軍營,關外有敵襲,洛纓肅容整軍,帶兵去荒野殺敵,莊夭夭都想跟去看看。

她這麼想,也就這麼做了。

那是一次蠻敵突襲,出兵後的大營中沒有太多人看守,守也不會守她——當時軍中已經不懷疑她了。莊夭夭上了附近的一個山頭,找了一處高地,她想,她就看看,不出聲兒,她還沒見過打仗是什麼樣的呢。莊夭夭覺得,洛纓軍中的將士認識她,萬一她不幸被蠻敵捉住了,她也認得涼部世子,她不會遇到危險的。

她想得太簡單了。

沙場上隻有敵我之分,大夥兒都殺紅了眼,誰管你是誰?莊夭夭不慎撞見一支埋伏在山坳裡的胡人伏兵,這些胡人見了她,赤紅著雙目,當即露出獰笑,他們根本聽不懂莊夭夭在說什麼,把她捉住,當即解了褲帶。

這種事莊夭夭從前遭遇過,太可怕了,何況這一次更不同,她麵對的是茹毛飲血的胡人。

看著胡人如狼似虎的眼神,她閉上眼,隻待咬舍自棄,這時,一支銳利的箭矢貫穿了胡人頭子的身軀,喊殺聲四起,莊夭夭仰頭望去,隻見射箭人是當初給她展開大周地圖的小將士,洛纓就站在山巔,長戟映著寒光,冷目下望。

因為蠻敵伏兵陰差陽錯被擊潰,這一場仗邊關守軍大獲全勝。

但戰爭從來沒有真正的勝者,當日夜,莊夭夭坐在山坳裡,看著軍醫給將士包紮傷口,有人站不穩,有人的手抬不起來了,她也掛了彩,胳膊上有一道血口子,不知道誰劈的。有士兵喊:「發饅頭了——」將士們便一個一個站起來,排隊去領吃的。

莊夭夭沒有去,她尚未從驚駭中回神,低眉坐在一個土坯上,低聲囁嚅著問:「你們為什麼……要來救我?」

洛纓看她一眼,沒說話,取來一個粗麵饅頭遞給她,才道:「你是大周的子民,我說過,我們邊關將士,守護的是國中子民,這是我們的責任。」

莊夭夭聽了這話,忽然想到那日洛纓指著那片土地問她,知不知道這個地方叫什麼。

她說這叫家國。

可憐她一個妓子,什麼道理到了她這,全成了耳旁風,這還第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一個詞的含義。

她如此低賤,在那些高貴的人的眼裡,她如地上的泥漿一般,在妓館的恩客眼裡,她是可摘的花兒,是取樂的工具,這也是第一次,她被當做一個人來對待。

他們還說,如果她記得自己的姓氏,他們可以追溯到她的故鄉,她便不再是無根的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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