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朽木(1 / 2)
棠冬第一次來周家,是去年暑假末尾。
那時候小姨和姨夫領了證,小姨已經搬了過來,婚禮還沒有辦,旭城一中也沒有開學。
周凜白那天不在家,小姨說他傍晚經常跟朋友出去打球,就在附近球場。
暑氣在摧枯拉朽的暴雨中消退,空調關了,整個一樓都開著窗通風換氣。
雨後空氣裡充斥一股悶燥的換季塵腥味,天色沒有晴轉,雲層裡漏幾縷祭紅瓷一樣的殘陽,晚暮濁光,到傍晚隱隱有再下第二場雨的兆頭。
院子裡的小灌木洗滌一新,被風吹得枝葉嘩嘩,室內牆上的三尺宣紙,由杏黃卷軸裱得古雋,紙張抖擺也發出微微的響。
小姨在客廳拆著幾樣新擺件,一邊挑合適的位置放,一邊跟棠冬說話。
周延生叫她添置東西,可周家這種書香氣濃厚,奢而不顯的裝修風格,實在叫人拿不準還能添些什麼。
小姨叫她以後有空可以常來明悅小築陪陪自己,說完,見棠冬仰頭望著牆上那幅字,她也跟著望去。
「那是他兒子寫的。」
周凜白寫的麼?
棠冬點點頭,哦一聲,又在心裡念過這句「東欄一枝雪,看得幾清明。」
話音剛落,密碼鎖轉出動靜,有人推門從外頭進來。
棠冬尋聲看去,跟門口的周凜白,在傍晚的涼風濕雨裡不期然對上視線。
他穿一件純色黑t,半邊短袖捋到了肩上,臂彎裡夾著籃球,寬鬆的籃球褲下是一截黑色的護膝,高大凜然,渾身散發運動後的爆棚熱量。
仿佛,剛剛那場雨澆透所有,隻有他,依然停留最熱烈的夏季。
他目光頓了一下,移開,籃球砰一聲丟進置物筐,沒再看她,避著似的,沒徑直從客廳中過,而是多走了幾步路,繞過沙發背上了樓。
腳步在轉角消失,隻能聽見木質樓梯上踏出的響,密密匝匝,一團亂麻。
棠冬無意識地捏緊了單薄裙角。
小姨望望樓上,淡笑著問她:「你跟阿白不是熟麼?怎麼見麵招呼也不打一個呀?」
棠冬眼裡閃過一絲不自然。
「忘了。」
太緊張了,她鬆開手指,都能感覺到短時間內掌心起了一層熱潮。
葉片啪啦,第二場雨開始下。
時隔半年,棠冬再進周家客廳,朝一旁的客廳牆麵看去,周凜白給她提著行李,正往樓上走,回身道:「你在看什麼?」
她抱著自己進門後脫下的外套,受驚似的別回視線。
被蘇凱葉雯吐槽多時,周凜白終於開始反省,他是不是說話真的欠缺折中溫和,很嚇人嗎?
棠冬伸伸手指,示意似的快速指了一下:「之前那裡好像掛的是一幅字。」
現在換了。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呼應春節氛圍,換成一張撒金粉的紅底「招財進寶」。
風格差別挺大。
一個筆清墨臒,黑白分明,一個大紅大金,頗接地氣。
周凜白站在樓梯口附近,恍然說:「哦,換了。」
棠冬走到他身邊:「姨夫換的嗎?」
招財進寶一下就能聯想到生意人。
「我換的。」
他提著箱子先往樓上走,而立在樓梯上的棠冬蹙眉不展,就是覺得……跟他氣質不符。
周延生有時候懷疑周凜白不是親生的,因他不僅在周延生暢想未來時頻頻潑涼水,也是周延生裝文化人路上的最大絆腳石。
冷不防就有一些揭露親爹本質的頑劣行為。
二樓這間客房,一開始辟出來就是為了棠冬準備的,方便她平時周末過來玩,雖然她一次也沒來過。
周凜白還記得,她第一次來家裡,穿一身棉白裙站在客廳中央,是傍晚,他打球出了一身汗回來,當時在門口頓了好幾秒,才若無其事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