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2)
上巳節頭天晚上,黃氏終於把給霍家的壽禮拿過來了。
一匹大紅地平繡花卉緞麵,兩壇子金華酒,還有一盒京八件,湊成了四樣禮。
沈老太太看了直搖頭,若是尋常富戶,這壽禮算拿得出手了。但送禮要符合雙方的身份,沈三爺從三品指揮同知,霍大舅正五品禮部郎中,都是京城說得上名的人家,這壽禮太輕了,拿出去沒的丟人。
黃氏直到現在也沒適應身份的轉變。
就算她不懂,找長房大嫂問一問,比照舊例也不會出錯,怎麼連問都不知道問一句?
幸好老太太提前準備了一份,不至於臨時抓瞎。
老太太心裡窩火,盡管知道兒子兒媳都不喜歡自己插手他們的院子,還是沒憋住,到底給黃氏指派了個管事媽媽。
翌日一早,沈鶯時還沒梳洗,她爹就來了,千叮嚀萬囑咐,總之就一句話:別被你舅舅忽悠了,稀裡糊塗把自己終身大事交代出去。
言辭裡不乏對舅舅的抱怨和不信任。
沈鶯時頗有些無奈,她是沈家的姑娘,雖然母親留下話讓舅舅做主她的親事,可再怎麼說,舅舅也不可能繞過沈家給她定親。
兩家離得有段距離,霍家在京城更靠西的位置,馬車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
霍家不大,隻有小小的兩進。
正門進去是一麵刻著五隻蝙蝠的影壁,影壁前方擺了一個石雕白菜,水靈靈的好像剛從地裡摘下來。
五福臨門,百財聚來。
明明是讀書人家,倒像個做生意的商賈。
沈鶯時心裡嘀咕一句,剛繞過影壁,便見一個胖胖的中年婦人立在穿堂前,眉眼彎彎的,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和氣勁兒。
「你是……鶯時?」那人仔細打量著她。
可以直呼她名字的人,定然是舅媽了!
「舅媽。」沈鶯時喊了聲,接下來卻不知道說什麼,她們久未往來,和陌生人也差不多。
「誒、誒。」霍舅媽使勁點頭,眼角漸漸有了淚花,一邊往中廳讓人,一邊溫聲說:「你舅舅去衙門了,過會兒就回來。今兒不是整生日,就沒有大辦,隻咱們自家人吃頓飯。嗨,其實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屋裡擺設很簡單,靠北牆一張八仙桌,旁邊兩把圈椅,東西各四張方凳。看年頭應該很長了,有的地方都掉了漆,茶杯是新的,卻也是市麵上常見的民窯白瓷。
沈鶯時很詫異,禮部是清水衙門不假,可舅舅是五品官,不至於如此吧。
二人拉了會兒家常,大部分都是霍舅媽問一句,她答一句,若是霍舅媽不說話,馬上就會冷場。
霍舅媽暗暗嘆了聲,開了西廂房的屋子。
這裡布置和其他處大為不同,一水兒的紅木家具,擦得豁亮,西牆上掛著一副花開富貴的大錦屏,陽光下十分燦爛。北麵是九九消寒圖,紙張已然泛黃,上麵的梅花瓣還未塗完。
靠窗一張書桌,桌上一張焦尾古琴,窗台擺著官窯青花鳳紋天球瓶,隻這兩樣東西,大概就能買下正房一屋子的擺設。
透過窗子,可以看到院子裡的櫻花,好像一大團粉紅色的雲落在院子裡,華麗得幾乎讓人不敢呼吸,
風動樹搖,一陣沙沙聲,碎花如雨,隨風翩然飄過沈鶯時的身旁。
「這是母親的房間?」莫名的,她的聲音開始發顫。
霍舅媽仰頭望著漫天飄零的櫻花,神情淒然,「嗯,她出閣前住的屋子,一直按原樣沒動過,原先想著嫁到同城,能時不時回家住兩天。可沒成想,東西還在,人永遠也回不來了。」
「我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後悔,為什麼要把她嫁到沈家去。」
不知什麼時候,穿堂前多了一個男人,清雋的麵孔充滿憤怒和懊惱,舉手投足卻有種濃重的書卷氣。看過來的目光極其復雜,一時竟然沈鶯時分辨不出來他是喜歡自己,還是討厭自己。
「舅……舅?」
霍閬大踏步走來,從書桌抽屜中拿出一幅小像,「沈遠毅定然把你母親的東西都燒了,這個你拿去,想她的時候就看看。」
小像上的母親十四五的模樣,拎著裙角在踢毽子,笑容甜美,生氣勃勃,和她印象中那個整日病懨懨,眉宇間總是愁緒的母親完全不一樣。
「沈遠毅的兩個哥哥都是儒將,文采武功一等一的好,也是出了名疼老婆的人,怎麼到他這裡,就全反過來了呢?我真是看走眼了!」
霍閬越說越氣,「沈家回絕襄陽侯府的提親,我知道他們的顧慮,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走你母親的老路,再嫁個不懂風雅不知疼人的大老粗!」
自己抱怨父親是一回事,被人當麵罵自己父親又是一回事,這滋味不大好受。
他在氣頭上,今天又是舅媽的好日子,沈鶯時忍了又忍,好歹忍住沒說話。
霍閬看她一眼,語氣緩和不少,但說出的話還是硬邦邦的,「你回去告訴他們,這門親事是嚴閣老最早提出來的,你一說,他們就知道怎麼回事。」
沈鶯時臉上不大好看了,這是要以權壓人,逼她同意嗎?
他們置氣,不能拿她的親事當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