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朝露溘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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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無形的交集在天霜門的船上。

豐蘭息麵色蒼白,身形單薄,站在船頭,悵然遠望,為防宮中傾軋,他常年裝作病弱,這次倒真是險死還生。他既是天下諸王之一雍州王的嫡子,又是名滿江湖的俠客黑豐息,統領江湖最大的情報交易之所隱泉水榭,智計權謀可謂獨步天下,仍會被背後的暗箭射中。

船隻被鑿,必定是他極其信任的人手出了差錯,以至於豐蘭息方醒之時,不敢聯絡自己屬下,倒是因此被和他江湖齊名的白風夕女俠所救,不知算不算不幸中的萬幸。

信鴿飛來,落在他手上,豐蘭息從鴿腿錦囊中取出紙條,讀完,好一會兒沒說話。

風夕從船艙中出來,正看到信鴿飛走,信步走向船頭:「有消息了?」

豐蘭息道:「好消息是,我大哥倒是真的為我傷心,壞消息是,害我的是同父異母的弟弟。」

他口中的兄弟,弟弟豐莒正在痛揍自作主張的手下,氣得眼前發黑,又是憤怒、又是愧疚、又是惶急,天知道他和兩位兄長爭權奪利,卻從沒想過要害人性命,那可是他的血親!哥哥豐萇正在江邊指揮衛兵和隨從打撈搜尋,自從帶人趕到江邊,他就像在這裡紮了根,吃住都在水邊上,完全顧不上自己的儀表。

地方官被逼著跟豐萇在江邊風吹日曬了十天,臉色青白交加,試圖勸豐萇:「二公子落水已經十日,恐怕……」

豐萇暴怒,一把揪住地方官的領子:「你是豐莒的奸細嗎?」他麵色猙獰,目光狠戾,「你就盼著蘭息死是不是?」

地方官素聞豐萇名聲暴虐狠辣,又如此近距離被他布滿血絲、眼眶通紅、滿是寒光的雙眼盯著,直接被嚇破膽子,恨不能一頭昏過去,結結巴巴地辯解:「我……不、不不不……沒……」

豐萇無意和地方官計較,一把將人扔出去,怒吼:「接著找!」

地方官頭都不敢抬,連滾帶爬地站起來,一路疾跑著離開,豐萇尤不罷休,揮袖沖跟隨自己的侍衛們咆哮:「都去找!!給我去啊!」

侍衛們不敢在此時頂撞豐萇,悶頭分散去各個打撈隊伍。

豐萇把身邊的人全都趕走,再轉頭看向奔流不息的江水,眼中迸射出一股恨意,轉瞬那股恨意就轉而向內,對準他自己,雍王查出在豐蘭息船上動手腳的人出自他的府上,令他七日內自證清白,豐萇絲毫沒有分出精力去做這件事,豐蘭息若是不能活著回來,他清白與否有什麼意義?

豐萇失魂落魄地在渡口跪下,不堪重負地躬身,身體越來越低,額頭抵在地麵,摧心裂肺的痛苦讓他沒法大喊大叫來宣泄,從齒縫中溢出哀鳴:「蘭息……你在哪兒啊……」

天已入夜,天霜門的船上,小師妹白琅華又發起燒,而且藥一喝下去就吐。

門主白建德半道離開,風夕這個大師姐帶著一船的師弟妹們返鄉,門中就兩個女孩兒,小師妹向來跟風夕最為親近,白琅華已生病多日,風夕的粗淺醫術隻能維持住白琅華病情不惡化,何況船上缺藥,風夕甚是憂心。

豐蘭息勸風夕轉道雍京,等白琅華痊愈再啟行,醉翁之意不在酒,風夕沒察覺出來,白風黑息多年爭鬥,亦敵亦友,她實在想不到,黑豐息對她的好感比她所以為高得多。

風夕又衣不解帶地照顧了白琅華一夜,天方蒙蒙亮,就下令船隻轉道,前往最近的城池,雍州都城。

豐萇還在江邊找人,天色將明時衛兵水手換班,他剛剛躺下一會兒,一名衛兵走過來,見長公子閉目的麵容蒼白如紙,不敢叫醒他。

然而豐萇睡得很淺,有人靠近他就驚醒了,睜眼看到當地衛兵戰戰兢兢地過來,就知道又撈到一具屍體,需要他去認人,一言不發地站起來往外走。

豐蘭息自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就一直體弱神虛,很少出門,朝中重臣都不是全見過他,何況地方衛兵。

江水滔滔,每年吞沒不知多少人的性命,長公子以鐵索攔江的氣勢去撈,想撈多少屍體就能撈出多少屍體,每一次豐萇都滿懷恐懼地去認,確認不是豐蘭息後鬆口氣,再提心吊膽地等,越等越希望渺茫。

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船上,天色已經大亮,侍衛拿來早食,江邊一切從簡,隻是乾糧水囊而已,這幾天豐萇看多了浮腫泡爛的屍體,實在咽不下去,又心知自己必須吃點東西,拿著半晌還是決定放在水邊,有胃口一點再吃。

船停泊在港口,豐萇從舷梯往下走兩步,忽地駐足,乾脆在舷梯中央坐下,卷起的江水打濕了衣擺褲靴,他懊喪地抱著頭,看起來恨不得自己一頭撲進江裡。

*

話分兩頭,風夕一行順利到達雍京,豐蘭息要幫風夕找落腳處,風夕謝絕了,隻讓豐蘭息告訴她本地最好的醫館是哪間。

和豐蘭息在城門口分開,風夕讓師弟們送小師妹去醫館,自己兩手空空,閒庭信步,走了兩三條街,找到一間賭坊。

門口坐著兩個壯漢在吃酒,見風夕過來,警覺地起身攔路,風夕身子輕輕一繞就閃了過去,掀簾進屋。

屋裡鬧哄哄,熱情熏得人頭昏腦漲,突然進來這麼一個容光逼人、素衣翩翩的女子,半個屋子都靜了一下,隨著後麵的打手追進來堵住後路,靜默迅速蔓延到全屋。

在京都開賭場的人都很有眼力,一時沒人動手,風夕道:「讓能做主的人來見我。」

賭坊能做主的人來之前,風夕陪荷官玩了兩手,坊主到來時,就見看客圍了一圈又一圈,人群中心的女子用一條白綾如臂指使地搖骰子,肆無忌憚地大聲談笑,和喝彩鼓掌混在一起,沸反盈天。坊主擠過去問好:「可是白風夕女俠當麵?」

風夕手腕一抖,白綾被收回袖中,骰盅落在坊主麵前,輕輕彈起,露出三枚摞在一起的骰子,最上麵的一枚露出艷紅的六個點,骰盅滾落到一旁,帶得桌麵一震,三枚骰子就散落在桌麵,都是六點朝上。

轟堂叫好聲中,風夕的笑聲清清楚楚地穿過來:「我的事,你便做得了主嗎?」

這個主他做不了,又回頭去找更上麵的人,一路找到京內最大幫派的龍頭。

風夕說了自己攜家帶口、初來乍到的難處,龍頭立馬拍板送上盤纏,風夕又道正在找地方落腳,聽朋友說槐樹巷不錯,龍頭立馬說自己知道有間院子,讓幫眾帶風夕去定房契。

風夕這才禮遇道:「此事對你是舉手之勞,於我是幫了大忙,我欠龍頭一個人情,日後若有差遣,定不推辭。」

龍頭原本還有點壓抑不快,聞言動容,區區財貨能換來白風夕的人情,是他賺到了。

此時此刻,豐萇還在江邊,區區十來天,整個人瘦了兩圈,不修邊幅,形容狼狽,眼眶因進江水起了炎症,越發充血駭人。

豐萇自雍京帶來的、本地調集的人手還在輪換著找人,一半在沿江兩岸往下遊找,一半在水裡打撈,長公子不發話,這些人不敢停,生怕一旦停下來,這個素有殘虐之名的長公子就要殺人泄憤。

豐萇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未置一詞,他表現得不依不饒,心中幾乎已經絕望了,如果真的落水十餘日,豈有命在?他都不知道是想撈出活著的弟弟還是想找回弟弟的屍骨。

雍京裡,風夕帶著盤纏去醫館接師弟妹們,到槐樹巷新租的院子安置。終於有一騎飛馳出京奔向江邊,告知豐萇,豐蘭息已經安然回京。

風夕指使師弟們生火做飯,打掃除塵,又拿了藥房,看過之後親自給小師妹熬藥,然後讓一路也辛苦了的師弟們分配好房間,自去休息。

深夜,風夕在院中獨自守著藥爐。遠在江邊的豐萇終於接到訊息,知道豐蘭息生還,心神驟鬆,疲累交加之下,直接昏睡過去。

豐萇一醒,就扔下大批手下,隻帶幾個隨從,快馬加鞭趕回雍京。他把屬下幾乎都帶出雍京,隻有德叔留在府上,深知他憂心所在,又派了一波信使,豐萇路上進一步得知豐蘭息的消息,被人所救,平安無恙,雍王為了安撫,也是為了警告豐蘭息不要深究,封他為永平君。

風夕這裡,小師妹安頓下來,得到醫治,病情穩中向好,風夕便不再成天守著。她那日闖了人家賭場,反而和一應幫眾交上朋友,叮囑師弟們人生地不熟不要隨意走動,自己倒是連著幾日出門會友,了解雍京此處的風土人情,呼朋引伴,好不逍遙。

豐萇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雍京,正在城門口碰到回京的豐莒,他隻路上勉強打理了一下,看起來仍舊風塵仆仆,憔悴不堪,此時看到豐莒,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豐莒知道豐蘭息無事,已經從心虛愧疚中恢復過來,倒是出言挑撥,道豐蘭息早早脫身卻隱瞞行蹤,借機邀寵,樁樁件件都是沒把豐萇放在心上。

豐萇懶得理他,想見到豐蘭息的迫切心情勝過一切,也不回府洗塵,直奔新掛上永平君匾額的豐蘭息府上,果真見到平平安安的弟弟,才算是真正鬆了口氣,幾欲落淚。

他心知雍王處事不公,偏袒幼子,小心提醒豐蘭息幾句,不要為了討公道而招致雍王厭惡,怕說多了會被豐蘭息誤會他也偏袒同母胞弟,又實在擔心豐蘭息這些天的下落,借轉述豐莒挑撥之言,旁敲側擊地問了兩句,豐蘭息避開不答,就算了。

白琅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情況好轉仍舊渾身無力,整日在床上枯坐,怏怏不樂,風夕見她活潑伶俐的小師妹掛著一張小臉,捧著她的臉輕晃兩下,哄道:「耐心養病,等你好了,我教你兩招厲害的。」

白琅華眼睛不由一亮:「真的?」

風夕算是帶藝投師,雖然學了白建德的武學,但主用功夫和天霜門不是一個路數,整門師兄加起來都打不過師姐一個,白琅華身為女兒,不敢品評父親,但心中有數,父親德高望重,在江湖聲勢仍然不及大師姐,那麼多半父親也是贏不過師姐的。

風夕粲然一笑,信手抽出長劍,翻身從窗戶躍進庭院,朗聲道:「看好了!」

她平日裡用白綾,長劍則是僅次於白綾的慣用武器,師父白建德的劍法不是那麼適合身量嬌小的白琅華,她早就打算為小師妹再編一套劍法,如今白琅華身形未長成,劍法也剛琢磨出幾招,已經可以提前開始教了。

其他弟子原本各自分散灑掃、備廚、打坐、練劍,聽到師姐要亮一手,都匯聚過來,隻見庭院中白衣女子步伐翩翩,身若驚鴻,手中劍影呼嘯,光華絢爛。

白琅華裹著被子在窗前看,小臉興奮得通紅,一眾男弟子擠在庭院邊緣叫好。

豐萇獨自回到府上,洗塵淨麵,打理整齊了,方覺得有無盡的疲憊湧上來,勉力想著,他還得入宮向雍王請罪。如今上下心知肚明豐蘭息遇險是豐莒所致,但畢竟雍王令他去查清真相,他絲毫未有進展。

正想令德叔備車,德叔稟告,永平君府上送來了謝禮。

豐萇想起來,方才見麵,豐蘭息確實說有禮物要送他,道:「先放進庫房,等我從宮中回來處理。」

走出兩步,他又反悔了,雍王定然正因為兄弟鬩牆心情不快,他不得雍王喜歡,現在進宮不過徒惹雍王煩心而已,他不去雍王也不會想起他來。

豐萇折返回去,叫住德叔:「我明日再進宮,把蘭息的禮物拿來。」

不知道算不算隱晦的賠罪,豐蘭息送了不少東西,其中有一副上好的玉石棋盤,豐萇立刻讓德叔把棋盤擺到棋室,日後就改用這個。

德叔沒多想,把棋盤棋子擺好,去收拾其它東西了,豐萇卻是想起,上次他和豐蘭息下棋是去年除塵日,近些年豐蘭息總是在溫泉宮養病,諸公子無詔不能出京,他和豐蘭息沒多少見麵的機會,更沒多少下棋的空閒,也就是每年除塵日,蘭息回京找他,能手談一局。

豐萇伸手扌莫一下棋盤麵,被玉石冰得一顫,他放下手,斂袖在一側椅子坐下,對著空棋盤發呆。

豐蘭息自知對家人中唯一關愛自己的大哥諸多隱瞞,心懷愧疚,約風夕上街閒話排解,走到蘭雲樓,又請她稍坐,贈她華服首飾。

黑豐息在江湖上素來講究,隨行排場是頭一份,除非是緊要關頭,不然喝一口茶都要十幾號人為他打掃清潔、布置桌椅、煮水洗具、端碗斟水,連座椅的木材、鋪墊的絲帛、茶具的陶土工藝、茶葉茶水的產地日期都有一番計較,把自己當鳳凰一般,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

風夕極其看不慣他這一點,反過來,風夕的粗放隨性、乃至張狂無忌,也讓黑豐息屢屢皺眉,一再貶斥風夕絲毫沒有女人味,這兩人每次一見麵,就算沒打起來也少不了口舌之爭,簡直天生犯沖。

這回先是天霜門在冀州遇襲時,豐蘭息提前來報信,與風夕並肩對敵,又是豐蘭息不幸落水,被風夕所救,兩人各欠了對方一個大人情,日常交往才緩和起來。

豐蘭息遞過一枚白玉蘭發釵,風夕正要接過來綰發,豐蘭息手一晃,收回去一點,正色道:「這個,你不能拿去賣了換酒。」

豐蘭息這個要求,是十分了解風夕的秉性。她真要辦事的時候,肯定不會缺錢,雖說行事豪放不羈,但她的衣裳、兵刃、首飾都不是凡品,隻是往往毫不珍惜,一時手頭不方便,賣首飾、抵押兵刃、乃至把自己置出去替人做工,什麼事她都乾得出來。

他的隱泉水榭匯集天下隱秘,白風夕卻是一個謎,身世不明,籍貫不明,武學根基不明,行蹤也飄忽莫測,往往不知道她錢花到什麼地方去了,又不知道她從哪裡冒出錢來。

風夕肯穿這一身繁瑣的貴女服飾,是給他麵子,才不慣著他這愛講究的破毛病,伸手一攤:「我可不保證,你不送就算了。」

豐蘭息無可奈何地把發釵放在她手心,風夕朝他挑眉笑笑,插在發髻上。

於豐蘭息,他不能追究豐莒謀害之舉,這件事就已經過去了。於豐萇還沒有,他在江上十幾天,征用民船、攔截商船,告狀的奏表雪片一樣往雍京飛,當日忙著操心弟弟的生死,他全置之不理,現在該收拾善後了。

雍王沒有責罰豐萇的意思,他給豐萇七天自證清白,豐萇沒浪費一天,全在江邊找人,如果豐蘭息真死了,或許可以懷疑他惺惺作態,既然豐蘭息活著回來,他的態度比任何證據都更有力度。雍王自己對諸子不公,卻希望日漸長成的兒子們都還恪守禮法,孝順友愛,不生異心。

不生異心中也包括了各公子自己的勢力,這個不受重視的長子名聲壞點不會對雍王有什麼害處,雍王隻是讓豐萇自行去安撫。

豐萇早早絕了爭儲的念頭,也不用禮賢下士、招攬民心,定下策略讓德叔去辦,升鬥小民由當地官府賠償損失,從豐萇的年俸中出資,達官顯貴直接不予理會,絲毫不在乎會不會被人認為傲慢冷漠。

*

白建德不在,風夕身為大師姐,按理說應當打理師門,以身作則,奈何她沒這個耐心,把師弟們丟在院子裡自行練功,除了每天早晚關注一下小師妹的病況,成日和下九流的朋友們勾肩搭背、推杯換盞,看雜耍,聽小曲,玩博戲,不出幾天就把雍京逛熟了。

白琅華的病本身並不棘手,但好上一陣,又惡化幾分,反反復復,總不見痊愈。風夕感覺不全是病理上的緣故,留心觀察,發現小師妹背著人偷偷哭。

風夕哄問原因,白琅華見被撞破,才磕磕絆絆說出實情,她長到這麼大,第一次遠離故土,先前還覺得江湖刺激,經過遇襲的那一夜險惡之後,思鄉之情頓生,然而病在途中,不得返家,父親又不在身邊,越發惦念家鄉風物,不知為何,特別想吃商州蜜餞。白琅華知道是因為自己生病才連累大家滯留異鄉,不願再為口腹之欲給師姐添麻煩,忍著不說,然而病中脆弱難忍,又委屈又自責,竟至悄悄哭泣。

恰是此日,在山上禮佛的百裡王後回京,雍王率諸公子及眾臣到城外迎接,卻見百裡王後攜舍下儀仗,隻帶著幾個侍衛,素衣素麵,和流民同道,循著官道而來。

雍王詢問情況,百裡王後自陳,禮佛時聽聞豐蘭息遇險,在佛前為他祈願,豐蘭息既然平安歸來,她如約還願,素服徒步回京。

豐萇第一個反應過來,脫口而出:「母後,您的腿之前……」豐莒搶過話去,關心王後的舊傷,百裡王後對豐莒頷首微笑,而後目光平平地掠過豐萇,上前對豐蘭息噓寒問暖。

百裡王後和豐蘭息都是心口不一的高手,兩人上演母慈子孝,相攜往城門走去,豐萇垂首低眉,像個透明人一樣跟在後麵。

雍王攜王後回宮,眾人散去,豐萇沒有歸府,去如玉軒後院水榭買醉。

百裡王後如此漠視他,不是頭一次了,十幾年如一日,然而無論多久他都適應不了,被刺痛無數次也不知道吸取教訓。

世人皆道長公子的生母是個卑微宮女,無名無分,百裡王後不親近庶出長子,理所當然,可是,雍王室中大概隻有豐莒不知道,豐萇其實是百裡氏所出,這其中,又隻有豐萇和百裡氏母子倆心知肚明,豐萇生來患有癲癇,此惡疾無藥可醫,發病時形貌猙獰,時人以為是鬼纏身,乃是前世孽障,百裡氏因此對豐萇棄若敝履。

雍王隻道百裡氏是怕名聲有虧,不願在先王後之前育有庶子,索性不要這個資質愚鈍的長子,百裡氏不敢告訴他,怕連累豐莒也遭到懷疑。豐蘭息倒是知道此事,但沒有表現出來過。

如果豐萇一出生,就暴露此病,被百裡氏拋棄,大概他不會這麼執著,可是百裡氏也曾做過好母親,母子倆孤身在宮外時,百裡氏視這個兒子為將來回宮的唯一希望,滿腔慈愛都投注在他身上,如今屬於豐莒的所有毫無保留的母愛,曾經也屬於豐萇過,因此豐萇才沒辦法忘懷。

豐萇知道他的隱疾不宜酗酒,但舉杯的手不想停下,隻有醉得渾渾噩噩,他才能忘卻一切煩惱,不被冰冷的現實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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