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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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江南春」。

臨窗烏桕撣落初秋的涼。

小葉如橘色梅朵高懸,墜沉沉的,繁密粉飾已見枯意的枝梢,招搖橙紅與黃。

恰似意象派畫師恣肆暈染塗料的鍾情手筆,淺得俏麗,深得張狂。

「之前的想法,還作數麼?」木雕茶案前,爐上茶壺高溫沸起,蒸熏熱汽,岑祚舟捏穩壺柄,高沖茶湯傾注骨瓷公道杯,淡聲詢問。

杭露依斂眸,沉默觀察著男人沖茶的熟稔手法,似乎在聽,又仿佛分心。

視點不自控聚焦在他手上。

她棕褐壁仁遊移的幅度,與男人指尖拎蓋起落的虛影同速同頻,緊密牽引著她的眼神細數他手背的筋脈,嶙峋盤桓,暗泛青藍,飽滿得十足欲感。

她根本沒在用心學習煮茶。

隻顧著追逐男人的手。

指節精瘦修削,骨感有力,連手腕處若隱似現的金屬表帶墮入她眼底,都玷染腥膻。

真漂亮的一雙手。

她暗想。

漂亮得很難不逼人遐想。

而想入非非的副作用是喉嚨發乾。

杭露依吞咽了下口水,無濟於事,視線像黏在他手上拔不下來,唯有胡亂抓起茶台上的冰美式試圖紓解唇舌澀燥。

卻被男人手捏茶刀抵住杯口,警告性輕點兩下,眼也不抬地低聲質問:「自己說,第幾杯了。

」「才第一杯——」她順口而出的謊話在男人輕飄飄掀眼過來的剎那,及時止住,改口,小聲誠實回,「也就三杯……」岑祚舟稀微彎唇,從她臉上收回視線,低眼斟倒茶盅的同時,朝她伸手,做了個勾點的手勢,意有所指。

杭露依撇撇唇,有點不服,偏又會乖乖聽話地將手裡冰美式遞給他,安靜盯視著他,任由他敞開冷飲杯蓋,將黑咖盡數倒入茶案漏口。

咖啡杯被他揚手拋扔,精準丟入垃圾桶,擲出嘭聲輕響。

輕響後的半空中,隻餘一道殘影的曲線弧度。

高懸,重力墜落。

曲線起伏的弧度,是她心跳的波頻。

曲弧盡頭的降落點,在她心尖。

也有,「嘭」地一聲。

融融綿綿地輕炸她的心腔壁壘,炸起不正常的心率,恣肆彈跳。

不會產生任何不適感,隻是,令她心亂。

「我發現你最近很愛走神。

」岑祚舟掠她一眼,輕易剖解她的心有旁騖,沒什麼情緒起伏地問,「在想什麼?」她在想什麼。

在想他的手很漂亮。

在想如果這雙手觸碰她,自胯骨撫上,掌溫熾燙,腕表卻壓滿無機製的冰冷,手落的位置完全口勿合她後月要挺動的彎弧,激起她的期待,和慌張。

倘若這副極致鮮明的寫照,投射在木格窗,會比烏桕訴說的秋色更煽情。

所以她在想什麼。

「茶、茶太苦了!」杭露依飄開目光,倉皇抿了口茶,磕絆回答,詞不達意。

她居然在褻瀆他。

不是睡前,不是夢裡,就是現在,就在這裡,這樣天還沒黑的公開場合,——用思想冒犯她的恩人。

瘋了嗎?還是腦子有病?杭露依悄悄縮手下來,借以茶案的遮掩狠狠用力暗掐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生生疼出了眼淚。

「有這麼苦?」岑祚舟奇怪地看她一眼,瞥見女孩眼尾濕漉,臉頰紅潤異常,誤以為是她嬌氣,至今仍受不了茶苦,不免覺得有點好笑。

「咖啡不苦麼?」他問。

還好,他沒有覺察到什麼。

杭露依稍稍鬆了口氣,沒敢抬睫,心虛地低下眸,揉了揉腿,嘴唇微動,「習慣了。

」岑祚舟輕輕皺眉,說:「改掉。

」「哦…」她低低地拖著音應了聲。

真的很奇怪。

杭家大小姐自幼沒有怕的人,她盛氣淩人,高貴又傲慢,就算杭氏夫婦在世也降不住她頑劣驕縱的公主脾性。

就算杭家落敗,麵對小姑等人精明市儈的醜惡嘴臉,她也不曾低頭服軟。

現實越苛待,她越是挺直驕傲。

她就不是巧言令色那一類。

隻有岑祚舟。

隻有在岑祚舟麵前,她會變乖。

絕非岑祚舟有意馴服她,如果不是她甘願樂在其中,沒有誰能馴服她。

是她喜歡聽話。

隻肯聽他一個人的話。

而她並不清楚這份主動性源自於什麼出發點,當下,她也不想細究。

>「你剛才說什麼之前的想法?」杭露依沒太在意地順嘴問了句,端起茶盞,再次努力淺淺地嘗了-口。

「嫁給我。

」他忽然這樣說。

「噗——」杭露依根本沒來得及下咽,驚悚下瞬即側身,嘴裡那口茶全噴了出去。

岑祚舟:「…」「咳咳咳……」她嗆聲放下茶蓋,伸手接過男人遞來的紙巾,隨意擦著嘴角,以為自己聽錯了,清了清嗓問,「你說什麼?」岑祚舟撩起眼,懶淡凝著她一副明聽懂了,還偏要他再次重復的小心思,薄唇笑意微深,故意逗她:「沒聽到就算了。

」「嘖,岑祚舟!」一向傲嬌的大小姐,總在他麵前放鬆戒備,不經意流露小女生的嬌慣模樣,佯作慍惱,要求他,「再說一次,快點。

」岑祚舟略顯無奈,又縱容她,鬱黑眼色與她直麵正視,緊密裹住她,繼而換了一種問法,問她:「要不要做我的妻子?」誠然她該明白,這句浪漫問話不帶任何情感色彩,畢竟他的口口勿如此冷靜。

如果一定要為這句問話賦予意義,也不過是代表她長達一年的目的得到了他的回應。

他允許自己利用他。

這隻是一場穩賺不虧的交易。

她在心裡提醒自己。

茶桌下,垂落的手指慢慢蜷曲,攥緊,可出口的話到底還是犯了傻,「你這算是求婚嗎?」就算故作調侃的玩笑語氣,也沒有想象的敞亮,真沒出息。

於是當發覺岑祚舟倏然沉默,眼梢眯起,壓著眉,平靜地注視她,仿佛目光一挑,便足以透徹洞穿她玩笑背後的潛台詞。

杭露儂很快後悔了。

這個男人有多敏銳,她絕不該在他麵前,要弄心機。

所幸,岑祚舟並沒有為難她,回以平淡椰揄的字詞,腔調帶著點輕漫,「需要我跪下來麼?」「別,不需要。

」杭露依知道,他們不該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拉扯,那毫無意義,「比起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儀式,我更期待的是,你打算拿什麼娶我。

她迅速找回主場。

她深刻記得自己找上他的目的,那比什麼都重要。

「先說好,區區一個療養院項目,也許足夠堵上杭氏的虧空。

」她後倚靠背,彎唇,眉尾輕挑,雙手散漫搭在兩側扶手上,纖指撥彈兩下,半垂著長睫,姿態睥睨,告訴他,「但,餵不飽我。

」她桌上的談判技巧是他教的。

此刻,她將從他那裡討教來的技巧手段學以致用,最先用在他身上。

倒還不算笨。

「當然。

」岑祚舟眉骨輕動,瞟向她的眸色剝離幾分贊賞性,氣度高雅,聲線微微變調,謙遜,又慵懶,「我也沒打算這麼輕易餵飽你。

」杭露依喉嚨微哽。

怎麼這話被他說出來,那麼怪。

「不過,在這之前,作為前輩我有必要提醒你。

」岑祚舟突轉話鋒,深意道,「就算我們隱婚,也無法保證將這段關係永遠藏得密不透風。

」他探手倒掉她盞盅裡的涼茶,重新續添,警示的字音不留情麵,要她明白,「在你最好的年紀,跟一個已為人父的男人產生捆綁,或許可以讓你短暫獲利,但這對你的聲譽絕沒有好處。

」「聲譽?那是什麼?」杭露依輕輕笑起來,「當飯吃嗎?當錢花嗎?能讓杭家人把我放在眼裡嗎?還是能拿回我父母辛苦大半輩子的心血呢?「什麼尊嚴、聲譽、臉麵,都太虛了。

人隻有夠強,才有資格談這些。

」她坐起來,挺直月要背,回望他的眼神如此執拗,激進得近乎尖銳。

岑祚舟斂起唇角,眉頭隱約鎖起,拇指淺淺摩掌杯盞紋路,眸眼緩緩滑向她,沒有急於反駁。

「我首先想的,是活下來。

」她神態坦然,直視他,毫不遮蔽自己龐大無窮盡的野心,堅定不移,「錢,權,資源,杭氏我都要,一個,都不能少。

」「這條路不會容易。

」岑祚舟並未被她煽動情緒,視線交觸,仍然平淡無波瀾。

杭露依與他大膽對峙,不見半點忌憚,身體稍稍湊向前,歪了歪頭,若有所思地問他:「會很危險嗎?」男人不置可否,「這是必然的代價。

」「那就用你的名字,為我保駕護航吧。

」女孩放軟音色,喚他,「岑祚舟。

」岑祚舟莫名僵滯。

手中動作徒然停下來,他微微鬆動眉尖,抬眼一瞥,視線在晚暮潮濕的光色中垂下,眸底陰燃邃灼得幽沉。

從她口中聽到這樣近似蠻橫的無厘頭要求,毫不客氣,不講道理,不見外,聽到他的名字輾轉在她唇舌,這種感覺很奇妙。

大抵,這就是杭露儂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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