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難托(2 / 2)
「勞駕為我寫一封書信,寄與家中拙荊。」
來人雪白修長的手按在了秀才的攤子上,比質地上乘的開化紙都要潔白細膩。
他說話的聲音也好聽極了,勝過暮鼓晨鍾,敲打心坎。
秀才仰頭望向來人,隻覺此人實在高挑,仰得他脖子酸。
雖有冪籬遮著,但衣著和通身的氣質實在遮掩不住,秀才愣了好一會兒,驚覺失禮,連忙請客人坐下。
用簡陋的條石鎮紙壓平了紙,秀才免不了偷偷打量了幾眼眼前人,來這請他代寫書信的多是出遠門賣勞力的,或是老婦人,這位公子也不像是不認字的樣子。
蕭蘭燼不能回蘇州去,神色已是不愉至極,若不是臉有冪籬遮住,隻怕要震得眼前的秀才提筆都不能。
他自然可以自己寫信,但藏墨閣和護國公府都不知道阿玉的存在,若用了任何一邊的路子,會暴露她的所在。
蕭蘭燼在消失的一年多裡有了妻子的事,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自己生來是藏墨閣的殺手,這份危險絕不能帶給阿玉,也幸好,他說自己不通文墨,請別人代筆也能解釋得通。
秀才將筆蘸飽了墨,調亮油燈,說道:「公子要給尊夫人遞什麼話?」
蕭蘭燼略一沉吟,話如溪水緩緩流淌:
「阿玉,見字如晤,我在京中一切安好,隻是每日坐臥行走,常思及你在蘇州可好,家中諸事難纏,但相信很快就能辦妥,回蘇州尋你……
熱夏將至,暑氣難熬,睡前勞你將帳子掩好,莫要被蚊蟲驚了好夢,白日不要貪涼,沒有我在,不可獨自泛舟到荷塘深處納涼午憩,近年世道不太平,若非急事就莫出門去了……」
冪籬下,蕭蘭燼唇角輕輕勾起,眼裡滋長著深沉的思念,好像他的阿玉就在眼前,他正對著她輕言細語。
秀才奮筆疾書,換了幾張紙,等到蕭蘭燼許久不再說話,才知道他說完了。
回首信中繾綣情誼,秀才感嘆這公子對自己的夫人當真情深似海,「公子是自己帶回去還是在下代為送去驛站?」
這兩者收的銅板可不一樣。
蕭蘭燼將銀子放下:「勞先生代我寄去蘇州巷一人弄的溫娘子家中去吧。」
秀才在信套上端端正正寫了地址,待找了銅板抬頭時,那位白衣公子已不見了蹤影。
循著一路燈火往回走,聽到有人在聲聲叫賣甜糕,蕭蘭燼站定了步子。
「公子,要不要嘗嘗?可甜呢!」攤販見有人看過來,熱情地招呼。
被那一個「甜」字吸引,蕭蘭燼買了一塊,撕下一角放入口中,頓時失望積滿月匈腔。
不夠甜,和她做的一點也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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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一輪彎月,一晃一晃的,不管怎麼走,人動它也動,怎麼也靠近不了。
溫綽玉望著那輪月亮,把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說了出來。
背著她的人發出一聲輕笑,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好聽:「既然明月遙不可得,何妨憐取眼前人?」
溫綽玉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原來沒有在走路,而是夫君在背著她。
明明在一起,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是有些依戀地伏在蕭蘭燼的背上,看著永遠不遠不近的月光。
「阿燼,你的眼前人在哪裡?」夫君走著夜路,她拿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可不就在我背上嘛,」他說著將溫綽玉往上掂了掂,有力的手臂將人抱到麵前來,「現在到眼前來了。」
生得好看的人,說出怎樣的甜言蜜語都容易讓人信服。
溫綽玉開心地摟緊他的脖子,心疼夫君抱自己登山累著,
甜聲道:「你就背我走上前麵那個坡,待會我就有勁兒,咱們一口氣到山頂去!」
蕭蘭燼笑而不答。
她又問:「阿燼,咱們多久才能到山頂啊?」
他們好像是要到山上去看月亮。
「馬上就到了,你要不要先睡一會兒?」他背著她,一步步往山上去,兩旁竹影婆娑迷離,路好像一直走不完。
溫綽玉確實困了,可又隱隱生出害怕,怕什麼?她不知道,唯有努力抵抗著睡意……
「玉娘,醒醒,到了!」
原本抱著包裹靠著車壁做夢的溫綽玉被推得身子一空,猛地驚醒過來,眼前的夫君、竹林、月光皆若飛花散盡。
原來是做夢啊,溫綽玉神情沮喪。
一旁叔母有些急切的聲音響起:「玉娘!京城到了!」
聞言溫綽玉一下清醒了,扭頭掀開車簾子往外看。
馬車正徐徐經過京城高廣的拱門,短短的一陣昏暗後是刺眼的陽光,京城如一幅巨大的畫卷,徐徐向他們展開。
國之冠冕、物競繁華之地,
溫綽玉撩開帷帽舉目四望,處處是陌生的臉孔,更覺自己如這滄海中的一粟。
溫綽玉有些泄氣,這麼大個京城,要怎麼找到她的夫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