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紅發男人(1 / 2)
「那王位,本就是我的蛟兒的—」
韓夫人發出最後一聲嗚呼,好似整個人所有靈魂被揚棄,乾癟成空心稻殼,她氣急攻心,吐出一大口血來。
聲嘶倒地。
能逼得一個步步為營的女人,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
收在眼底的老宮女眉峰一跳, 見那個少女撐著傘片葉不沾身的離去,她倒是心裡有些敬佩。
走近櫟陽宮中,華陽太後還在閉眼祈禱,老宮女把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給她聽,「那小娃子倒是厲害的,韓夫人說出的話, 足夠清殺全族。」
「老婦不聾,這宮裡的風往哪吹都聽得到,那小女娃…能把人逼成這樣,何曾不是在維護那秦王,你命些人直接將韓夫人幽禁,保條命也好。」
老宮女:「是。」
華陽夫人拿起竹筒晃了晃,抽了個簽,見到上麵刻字,目光輪轉了番,她又講那竹片插入竹炭,「配得上秦王,又壓得住她這富貴命。」
白桃踏下了玉階。
風雪被拋飛在腦後。
在前方吹刮風雪中,描繪出一襲披著大氅的人影,他撐著把桐油傘,在等她。
於吞骨葬命的深宮裡,倘若有個人能夠一直在原地等你,不外乎天外放晴的日光,照在雪上, 融淌心尖之上。
一點, 一點。
慢慢化開。
他長眉挺鼻薄唇, 自有一派銳氣,「華陽夫人和你說了什麼?」
白桃撐著傘並肩和他行走,「說了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嗯,冷嗎?」嬴政也不多問,就要去牽她的手。
白桃卻頑劣的把一隻手藏起,還落後一步:「不牽不牽,我又不小了,又不是幾年前腿短,那時候下雪天都走不穩當。」
嬴政神色如恆,但是行動上不容置喙。
直接一把將她撈起來。
白桃還在踩著他的大腳印踩的歡實,乍然撞他懷裡,眉頭一蹙道:「疼疼疼,你硌到我了。」
少女嬌氣的跟瓷人一樣,磕不得碰不得。
嬴政的心變得跟布一樣軟:「怎麼了?哪裡疼。」
白桃左扌莫扌莫又扌莫扌莫,從鹿皮鬥篷裡的內膽中掏出個印章來,嘟囔道:「都怪這個,你一抱我,剛剛硌到我了。」
印章。
他接過。
上麵刻著的是秦國的圖騰,一隻雄渾的鷹隼, 但是擰開後,裡麵赫然刻著一隻神鳥。
「鴻前, 鱗後,蛇頸,魚尾、鸛嗓、鴛思、龍文、魚背、燕頜、雞喙。」
嬴政雙眸晦暗,仔細端詳道,「楚人歇冠子的《歇冠子》曾說,''鳳,鶉火之禽,太陽之精也''。」
白桃吸了口氣:「楚國多以敬奉鳳為神鳥,這是鳳印。」
華陽夫人主動交出鳳印還能是何意?
無非——
無非就是主動退出這場攬勸的陰謀漩渦,隻是以這種方式著實讓人有點意外。
嬴政長眉微挑,「桃桃,你和華陽太後到底說過些什麼?」
「就是些神神叨叨的啊」
白桃有幾分心虛,總歸不能說她對他的祖母大不敬,還凶巴巴和他祖母說一句頂一句吧。
她磕絆道:「就問了點好我說好,她也說好。」
嬴政凜冽的眼睛能夠洞察出朝堂中任何的波瀾,何況是朝夕相處的身邊人。
見她不肯說,也不多問什麼,隻牽了她手:「不說就不說,說來這事寡人還得多謝桃桃。」
華陽夫人肯放權,秦國也能減少很多動盪。
白桃撓了撓他的掌心,「唔,不用謝,我也是誤打誤撞。」
嬴政勾出明湛的笑意:「嗯。」
「我剛剛去華陽太後的櫟陽宮,路上瞧見一片紅通通的花,那是什麼花?」
「那是梅花。」
「我瞧著真的好像啊。」
「像什麼?」
「像」
我的爪子印。
*
牆角的梅花在淩寒中獨自盛開,一樹疊一樹,一朵壓一朵,一瓣一風吹,在冰雪中是亮人眼睛的美景。
不過對於其他的人,這場隆冬過得格外的漫長和難挨。
不僅對於鹹陽城內衣食富足的貴族,更是對於秦國的腳夫布衣士卒。
六個月的隆冬,持續足足半年,何況尋常百姓屯糧不在家居,而在山洞石窟裡麵。
如此暴雪,封山幾何,崎嶇幾何,更是凍死餓死又有幾何。
這種亂象,老秦人人心惶惶,稱之為「天遣」。
呂不韋上奏:開放糧倉,救災。
嬴政:駁。
乍看呂不韋宅心仁厚,心係百姓安危,但是秦國以法立國,自有一套成熟的體係,不是他這種外來之臣能夠道也。
秦法有雲:治災不賑災
秦國以軍功自立,老秦人都以軍功為安身立命之傲,若是依相國之令行事,如此無償救災,那豈不是讓那些立功之士無立足之地,老秦人奮發向上之心豈不是變淡,鐵杵般的秦法豈不是亂個乾淨。
邃:駁。
可並不是隻駁,畢竟生民是國祚延續之本,嬴政隻全權讓李斯頒發相對的法令,率領眾郡縣凝集一心,修築被壓垮的房屋,疏通山路,共赴難關。
但如此奇怪的天象,到底是凍死餓死無數。
有官吏記載。
秦王政二十一年,大雨雪,深二尺五寸,大凶之年。
被隆冬折磨的幾欲窒息的老秦人終於迎來了開春,等待他們的是翻土,播種,迎接新的一年。
俗語說瑞雪兆豐年,他們都在心裡殷殷期盼著能夠減少戰亂,家裡的妻兒老小能夠在今年年末的時候吃碗飽腹的飯。
心裡踏實了,鹹陽城的街道裡也在流動。
人群的攢動終給鹹陽城帶來幾些蓬勃活氣。
不過一堆拿著竹籃買新種的老秦人,現在卻紛紛拿著竹籃不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