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茅焦諫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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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國之君說無礙就無礙。

畢竟縱觀古今沒有幾個做錯事的臣子,被國君原諒後還要上趕著找罪受的,那不是犯賤是什麼?

何況,太子丹潛逃這一項罪名。

他們這些宗室能有幾個腦袋能夠擔責任?

權且當此事沒發生過,宗親們擤著鼻子黏著衣服稀稀拉拉的出了雄偉莊嚴的鹹陽殿。

現在他們位高是位高,權重是權重,可做的那都是一個人乾三份的活計,恨不得一個人掰出三個分身來。

還有秦法可不是別的列國那樣,「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民」的說頭。

秦法尤其是對官員貴族更加嚴苛,嚴苛程度令人發指。

就比如說秦律,他們隻要寫錯一個字,就要掉腦袋,這般心驚膽戰的度日,這般年過半百的老家夥能不日以繼日,宵衣旰食麼?

一想起下朝就要麵對山一般還一般的事務,真是月要酸背痛哪哪都疼。

這不,有個老宗親問旁邊的半缺牙:

「平兄,老夫最近日發有些頭疼了,您是不是有個常常在你府邸裡,專門為你治頭疾的大夫,能夠給老夫舉薦一下?」

右邊的半缺牙臨著北風,寬鬆如布袋的官袍鼓鼓當當。

他年老了消瘦了,身子骨不如外邦之士那麼硬朗,匆匆上任連袍服都是趕製出來的,這麼飄著就顯得人都忍不住想拽他一把,免得被風吹走了。

他糊著舌頭道:「沒用。」

「怎麼沒用?是庸醫不行還是藥方不到位。」

老宗親湊過去道,「您前半月講不是說快好了嗎?」

「積壓的事務處理好了沒,堆成山了吧?」半缺牙慢吞吞說,「還有閒心治頭疾,依老夫看,你頭上的官帽朽了掉了都是輕的。」

「平兄何意?那些文書都不是在老夫的職責之內,不是您命傳書謁者將書文丟給老夫,說老夫就擅長乾此事,老夫這才」

半缺牙沒理,弓著背晃晃悠悠的往白玉階晃下去,晃的健步如飛。

老宗親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罵道,「狗日的,老屁股燒著了啊跑那麼快,呸,老子真該。」

話音沒落多久,胖子晃盪個瘦了三圈的直板月要過來攙扶了他一把,眯起綠豆眼道,

「咱們老宗親世世代代血脈相連,解不開分不了,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該要同舟共濟的才好,同舟共濟才好。」

老宗親又呸了聲:「你是站著說話不月要疼,不如這些文書你來看?」

胖子還在眯眼,也不知道看清路了沒有,邊眯邊往下走,嘴裡還合著稀泥:

「風雨興焉,老秦人,當得同舟共濟才好。」

同舟共濟,同舟共濟你個屁。

現在這種場麵,秦王又什麼攤子都撂給他們這些老族人。

一心守著後宮裡那個昏迷不醒的女人,還和楚國來的什麼自稱山鬼的神棍每日祈福燒火,搞個子虛烏有的請神送神,鬧得整個秦王宮烏煙瘴氣。

還同個什麼舟,共個他娘的什麼濟。

君王昏聵好色又暴虐,臣子老朽不堪啥啥都不會。

依他看,大秦要亡!

老宗親心下咕噥咕噥再咕噥,咕噥的頭疼欲裂,又按了按嘴角,發現不知道什麼還起了個泡。

他正疼得齜牙咧嘴,白玉階下走來個陌生麵孔。

布衣,山羊胡子,年齡約莫七八十,臉上的肉鬆弛垂成個「八」字,粗麻的衣袖晃晃盪盪,老宗親覺得奇怪,左右看了看守衛,問道:「是何人?」

山羊胡道:「齊客茅焦。」

「齊客?」

老宗親更覺奇怪,「你個齊客,來鹹陽宮做甚?」

「以太後事諫秦王。」

「以太後事?秦王有令,凡以太後事諫者,烹而殺之。」

老宗親用手指點了點秦廣場上停的九鼎,說道,「拿鼎烹,烹了二十七人了,你倒是不知死,莫非想湊齊二十八星宿躺在這裡,好祭我們秦國的天啦?」

茅焦板直道:「賤民不畏生死,唯恐秦王有悖天下之德。」

老宗親眼皮動了動。

他知道有些話不必和木頭說,畢竟鐵樹永遠不會開花。

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秦王就在上麵,要求,就去吧。」

茅焦脫下自己的上衣,像是個輕兵赴死的死卒,糾糾的邁上了白玉階。

望著他逐漸被宮闕吞沒的背影,老宗親微不可察的一嘆,而後和他背馳而去。

人各有心,心各有見。

有時候,他們這些老族人竟不如這些外客舍得拉下臉,舍得去下命。

「齊客茅焦叩見秦王,秦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茅焦赤膊跪地,聲音盤旋在大殿裡,經久不散。

嬴政坐在王座上,眼神淩厲,似把刀劍剖開他的皮肉,「齊人是來為太後求情?」

茅焦鏗鏘道:「是!」

嬴政揮手,顯然是讓士兵將他關入地牢之意。

他無畏死,道,「陛下車裂假父,有嫉妒之心;囊撲兩弟,有不慈之名;遷母鹹陽,有不孝之行;蒺藜諫士,有桀紂之治。」

「嫉妒,不慈,不孝,桀紂之治。」

淳清的嗓音,勾著令人膽寒的笑意。

嬴政黑曜石的雙眼仿佛哧嗤的蒸騰起腐毒和腥血來,「這些話,孤聽得太多,你們這些讀死書的文人說來是忠誠烈士,其實不過就是一堆以頭搶地,逞匹夫之怒的莽夫,來人!」

「在!」

千軍萬馬的應喝,頂盔摜甲,戴著青銅麵具的黑鷹死士踏著腳步從黑暗中出場。

嬴政滿臉病容顯得懨懨的不耐煩,薄唇卻如鎖魂勾,「烹了。」

「是!」

鐵鉗的大手鉗住茅焦一把老骨頭,茅焦無畏道:「臣聞之,夫有生者不畏死,有國者不諱亡,諱亡者不可以得存,民不諱死,諱秦國不可以亡。」

「錚——」

沒等秦王發話,黑鷹死士就齊齊將雪亮的秦劍架在他脖子上。

茅焦脖頸有血沁出,他沒有任何的驚恐竦峙,反而湊得離死亡更近一步。

黑鷹死士不得秦王令不敢殺了他,甲胄撞擊著腳步圍繞著他散開了一個圈子。

茅焦進,死士退。

再進,再退。

進退之間,茅焦閉上眼引頸受戮道:「陛下有狂悖之行,陛下不自知邪,秦王不以天下為己任,反而逞自己一己恩仇快意,依草民看,秦王才是莽夫,臣試問秦王,一個連親母都敢囚的君王,誰敢追隨?連臂膀都敢逐的君上,誰敢效命?天下聽聞者,誰人能親秦,失了天下公道之心,就算秦國再國富兵強,無可用的賢臣,就好若杯水解燎原之渴,無濟於事。」

空氣死一般的安靜。

黑鷹死士的刀劍已經壓在茅焦的命脈上,隻要在逼近一寸便可血濺當場。

可沒想到的是他們高貴的君王在寶座上笑得難以自抑,「哈哈哈哈哈哈哈,倒真是個有硬骨頭的文人。」

嘩啦一聲,他將書案上的毛筆和宣布滾落在地,「說得好,你有才,秦國渴賢求才,孤又怎麼會舍得殺你呢?」

毛焦冷汗都下來了,「君上,還請赦免太後之罪。」

「赦?如何不赦,孤可曾說不赦?當今天下,何有不赦之罪。茅焦,將你今日所言公布天下,孤可放了太後,也可饒你一死。」

士兵冰冷的秦劍入鞘。

茅焦得以喘息,他瞧見高高在上的秦王那漠然的笑意,心裡閃過一絲疑惑。

但轉眼間,便也心知肚明,秦王並不是為他所言所動,隻是他需要一個台階,而這個台階又剛好是他遞上。

他不因他,而是因天下之心。

能夠把仇恨放下的人,往往不是寬宥,是更深層目的的隱忍。

茅焦凍得烏青的背再度彎折,他噴著口水帶著白汽:「秦王聖名,草民唯願大秦千秋萬代,亙古長明。」

茅焦覲秦王,秦遷太後入主雍城,茅焦也被立為太傅,授予上卿爵位,這位遠道而來的齊國儒士,在秦國的朝堂上博得尊崇和美名,打開了現如今老秦人惶惶不可終日的突破口。

這麼多年來,老秦人都已經習慣了外客的存在。

隻要是為秦好,管他是他鄉哪國人。

隻是逐客令一頒發,不可思議,茫然無措,但在除間的風口上,到底是不好站起來為外邦們說話。

秦王此舉,茅焦在廣場上書文的張貼,無異於昏昧之中的一道曙光。

他們再也不能忍受天地乾坤顛倒亂成一團的鹹陽了,蜂擁稱贊道:「彩彩彩,秦王聖名啊。」

「俺就說,母子之間哪有什麼隔夜仇,太後迎回來了,秦王是有大義的哈哈哈!」

「茅焦是哪人?」

「齊國的齊國的,俺們和齊人交易,再也不要再被齊人戳脊梁骨,背囚母罵名了哈哈哈哈。」

其中有個儒學學者搖頭晃腦點評:「真是抗枉令直,使敗更成,安秦之社稷,使妾母子復得相會者,茅君奇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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