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狐狸唱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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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偏要住在這裡,秦使莫不是接見了我們?」

一位操著標準燕音,腮紋入頰其極深的男人丟下劍砸在木案上。

他又單腳踩著案上,灰藍色袖袍揮舞,「那秦使們夾道相見,黑旗甩甩,站在華蓋大馬上,踩著秦人的腦袋,受著秦人的注目,蔑視他們的土瓦泥牆,多威風多暢快!」

又冷哼道:「真是不知道你腦子咋想的,明日就要死了,連今日都不敢活,呸,孬!孬種!」

荊軻冷淡地坐在蒲團上。

擦了擦秦舞陽吐在臉上的唾沫。

比起十年前的血氣少年,江湖經歷和遊俠時光在他這張落拓放盪的臉上勾勒出太多的沉穩和自持。

說話的人是秦舞陽。

燕國將領秦開的孫子。

不過性子浮躁又年少時公然殺人,自幼不得喜歡,算來是此次刺殺被推出來的棄子。

甚至連他自己也不在乎,凶皺眉頭道,「聽聞秦人胡女頗多,床上火辣萬分,千折百軟,不來此地品嘗一番特產,往生投胎倒也沒什麼趣味,你自個兒先籌謀,明日再叫我!」

荊軻細微地皺了皺眉頭。

這秦舞陽惡習頗多,素來不聽勸阻,除了勇猛大力膽魄無雙之外沒有什麼大用,趙丹硬是要他參與此次的謀劃。

他不好阻攔,隻道:「你今日不宜出門。」

「什麼?」

「你今日出門,必會被邪祟撞得三魂盪,七魂悠。」

「哈哈哈哈哈哈,你怕是失心瘋了吧?!」秦舞陽回頭,掣目電光生,「驚嚇離魂?什麼邪祟!是人是鬼是妖,來一個老子殺一個,來兩個老子殺一雙,抓到老子再說!」說罷,翻窗離去。

荊軻搖頭。

繼續溫著辛辣的老秦酒。

和著窗外鹹陽街福輳雲集的熱鬧入喉,慢慢熨燙至心肺。

「賣楚國布咯,楚國貴人專穿的楚布。」

「瞧一瞧看一看吶」

十年前。

這裡還是簡樸冷靜的田疇般的風貌。

那時候呂不韋掌權,老秦人高聲嚷嚷,肩膀擠肩膀,各國商人拉著牛羊駱駝運送著種子布料和鐵具,交頭接耳,小孩子在大人腿間,拍掌,吵鬧,是欣欣向榮的火苗。

十年後。

這裡被徹底燒起來了。

各個國家各種口音,街邊店肆林立,街上行走的行人大多非富即貴,財貨隨意擺在地上,如柳絮飛雪般,人流如織錦般淌過,唯一不變的是,割鼻砍足者比比皆是,不過在秦國交易不用擔心飛賊劫掠,甚至規整得連街道都無人痰吐。

現在的天下。

看鹹陽,更看秦王。

荊軻慢慢抿酒。

可這裡的繁華是韓國,趙國用無數的百姓,用在這裡服勞役的奴隸,他們染透了的鮮血,流乾的汗水換來的。

風蕭蕭兮易水寒,沒有趙國陰寒入骨啊。

一具具埋得山一般高的無頭屍變成暴秦的功勛,死亡可怕地成為活人的高官和厚祿。

那裡的陰氣,咆哮的陰魂。

不分南北,不辨東西。

他們眼睜睜看著後代被殺戮,射死在木樁上,被戳死在門後麵,看著賴以生存的故土被蠶食殆盡。

如同年幼的荊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故國滅亡。

歷史再度重演。

如何能夠瞑息憤怒。

月匈膛起伏不定,他一盅一盅的飲酒,微醺朦朧間,眼前火樹銀花的鹹陽街道裡竟然如翻開的畫卷,有位姣好少女裹著白裘,手提著兩壇美酒,笑靨生花的看向他。

周遭變得凝固不動。

行人停止了交談,小孩半隻腳抬在半空中,雪花凝滯封存。

「呀,荊軻。」

少女眨眼被畫在了眼前。

她貌美萬分,裊裊坐了下來,窗外雪花浮動,泛起了鱗片般的漣漪,商販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傳入了這裡。

放下酒壇,她自顧自為自己斟酒道,「十多年沒見,不介意一起喝一杯吧?」

荊軻道:「要喝拿壇喝,用杯子有甚麼意思?」

他提拿起酒壇,白桃和他對視一笑,他哈哈笑開了,「上次一別,好久不見了,白桃姑娘!」

依舊喊她姑娘。

哪怕不知壽數,不知修為,十年如一日未變的容貌。

酒水晃盪間,壇壁發出擊響。

「是很久了啊上次一別,你贈了我一匹馬,贈了我一個捉妖壺,」白桃俏皮的眨了眨眼,「你還誇道我真誠。」

「十年前的話都記得,白桃姑娘記性好也。」

「這捉妖壺,我放在屋子裡放了十餘年,好好的一法器變作廢物,蒙了塵落了灰,真是暴殄天物,還沒來得及問你,怎麼個竅門。」

「白桃姑娘一介妖身,要怎麼個竅門?」他神情未變,握著酒壇反問。

白桃眼尾拉開,蘭息輕吐:「這是亂世,人吃人,妖也要吃妖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荊軻今夜真是舒暢至極,窗外雪沫子片片落下,他低啞著聲音告訴她,「既是專門來問,不妨告訴你,這九黎壺有收萬妖之能,但如今擔不得什麼大用,荊某不知姑娘修為較之十年前如何,但肯定的告訴你,無論何等修為,隻要取那妖物皮毛,作筆燒灰成墨,在符上繪成妖物的名字,貼在九黎壺上,便是用一方天地將其囚禁起來,必誅之!」

「噢?就這麼簡單?」

「簡單?拿妖物皮毛非得修為在此妖物之上也,再說繪符之事,符乃天言,非領悟通達法門者不可輕易控之,何況用符紙開啟九黎壺,弄不好反噬自身骨血盡化。」

荊軻搖了搖頭,「我學不堪這等晦澀古法,唯有直來直去的劍術自認有幾分天賦。」

「這般說來,看來隻能當個擺設看了。」小狐狸兩眼彎彎,抿了口酒道:「我也不會那等晦澀的符術。」

荊軻也笑。

「我還有一個問題?」

「噢?」

「這天下有齊,趙,韓,魏,楚諸多國家,你為什麼非要去燕國呢?」

荊軻半玩笑道:「這是白桃姑娘問荊某的第二個問題,莫不是來考校荊某學問的?」

「那我考校你,你敢答麼?」

「有何不敢答,但白桃姑娘怎麼知道我真去了燕國?」

少女笑而不答,指尖指了指他月要間上的玉佩節扣,「最常見不過的燕國老雕結,誰給你打的,有些別具,又好生精致也!」

荊軻低頭,拍了拍大腿道,「哈哈哈哈,白桃姑娘好記憶,好眼力見,實在聰慧!」

半壇酒咕嚕嚕飲下,話匣子打開來道,「說來當時也狼狽,荊某孑然一人無靠無依,飄到哪就算哪,姑娘說要去趙國,那就隨口說了一句燕國。」

「嘖。」

他啜飲了口燒酒道,「本是玩笑說辭,後來路上真恰巧遇到一列去燕國賣玉石的商隊,又苦於身上沒半個子,就去做了護衛,護送完後那商隊的老頭領相中了我,要荊某去做他上門女婿。」

「哦?還發生了這樣子的事情。」

少女認真傾聽,燭光下的美人麵瀲灩如桃花。

他道:「可荊某和那些護衛早混熟一片,早聽得他那女兒生得臉若軲轆,月要若水桶,走起路來抖三抖,嚇得荊某賞金都不要,直接滾跑!」

「噗嗤哈哈哈哈。」

少女扶著案角,笑得花枝亂顫。

「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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