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數已定(1 / 2)
「知來鳥能窺前時之路,也可預後時之事,君上身邊縱然有趙高,李斯環飼在側,可妖星,到底是您啊,皇後娘娘。」
張學舌身形如鶴,鬆鬆散散坐在地上。
他頭簪著木筷,身穿尋常不過的粗布麻服,旁邊鳥籠裡的玄鳥瞧見狐妖前來,不斷的在原處蹦躂。
白桃還在門前。
剛剛抬起一隻爪子腿兒,正要邁進來。
張學舌抬眼看她,神色空淡,好似打坐在野雲長墜的奇鋒之上。
白桃手提著一盒蟲子,見這地方跟個山野洞窟一般無二,連塊木板子都沒有,遂放在牆邊。
她眼尾拉開,笑得無端妖冶,「什麼妖星?君上起初與本後拜宗廟時,可是狂風大作,列祖列宗齊齊顯靈,當日就暴雨傾盆,不日大雪封滿山,來年河渠通,關中倉廩富饒,轉瞬便已鯨吞六國。」
張學舌笑了笑。
「本後和君上自幼就在趙國結識,如今相攜相伴二十餘載,轉眼光陰一晃而過,他也即將泰山封禪,築壇祭天,報天地之功。君上說,得我何其有幸,還說本後可是他的祥瑞呢。」
他平靜的看著她:「你是天地造化靈物,道行高深,大秦運勢如何,你身在其中該有體會。」
白桃瞧著鳥類裡麵扭著脖子好奇看她的玄鳥,說道:「宮中太悶了,你在外頭待的可還習慣?」
張大學舌回她:「宮外是熱鬧些,怪不得皇後娘娘也喜歡常往宮外跑。」
「你出來倒是堂而皇之的,也不怕有哪個道士拿了你去。」白桃精致的眉目蹙了下,狀若思考,「不錯,張學舌,你叫這個名字,比起凡世七彩鳥的稱呼,可順耳多了。」
「有娘娘在,還有哪個不長眼的道士敢闖進鹹陽。」
他道,「雲夢澤上貪睡的一場大夢,平白遭了一場囚禁之災。」
「也沒見你回去。」
「給世人講完一場帝國的故事,不是更好嗎?」
「這個詞好新穎耶,什麼是帝國。」
「強大的統治,遼闊的疆域,殺伐和正擴張,締造出傳世的文明,還有,萬古的帝王。」
張學舌眼梢揚起,木柵迸進的光將其瞳孔割裂,「娘娘,這次論說不收你錢,你想聽聽嗎?」
白桃凝視著他:「為什麼?」
「娘娘要問為什麼,知來鳥隻是講故事,娘娘得問天,這是天注定的命數。」
「我要是現在離開呢。」
「娘娘,您入世扶助明主本沒有錯,趙高,李斯都在輔佐明主,要說為什麼,這都是天注定的。」張學舌悠悠道,「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啊。」
這都是,天數啊——
日光傾斜至這間茅屋,是薄暮的黃昏,是兼容也是凝聚,帶著暗紅和湛藍的底調化作紅煙沿著屋脊蔓延。
屋內已經是早無一人,狐妖和鳥精都不見了。
徒留落了灰的鶴袍,玄鳥尖銳的足攀住屋脊,而後振翅一飛,在黃昏中,它的翎羽折出絢爛的波光。
這一躍,躍過了山脊。
鹹陽城內的黔首還在擁擠著,吵鬧著,推攘著,是為了生計而奔波,是是非非,叨著擾著,一切都在大秦的統治之下有序進行。
噴薄的橙日冉冉升起,無際的蒼天都被映出金紅,混沌中透著鮮亮。
玄鳥拖出一尾梭子剪影,落在宮殿之上細梳著羽毛。
這些年的日子過得格外的快。
翻天覆地的運作。
紅火和熾熱,秦國的官署放置在這裡聽受著始皇帝的思想,皇帝就如同風馳電掣的巨人,而官署們不得不奮力跟隨大秦首腦的腳步。
這些年來。
秦始皇每日俯首政務,從未停歇過一日。
他已經完成了四次大巡遊,向著五湖四海,山川異域宣誓著他的政權,進一步凝固中央集權,並暗中派兵對復辟勢力進行了清剿和鎮壓,期間遭受無數的艱難險阻和刺殺無數,可始皇帝以傲視一切的秉性。
掃清一切阻礙,將他的大業進行下去。
修築馳道,修鑿靈渠,南征百越,北擊匈奴,並建造長城抵禦要塞座座高山平地拔起,河山重新盤整,他已經在青史上幾乎填滿了濃墨長篇。
可終歸凡人之軀。
夜以繼日的操勞,連軸不停的宵衣旰食,嬴政的身體垮下來,一日不如一日,就連太醫也在旁束手無措,隻能眼看著他越來越蒼白病氣的麵龐。
以皇帝專斷的性情在,他們連勸阻都無能。
「下去。」
嬴政揮了揮手,喝令他們退下。
而後負手瞧著掛起的羊皮地圖,那廣袤復雜的嶺南,各支族裔盤根,復雜而未開化的原始製度,越人部落成群。
尚無家國理念,又好相攻擊。
六國復辟不休,大秦根底還在搖搖欲墜。
一旦中原發生變故。
這有五十萬秦軍駐紮的嶺南,剛設立的南海、桂林、象郡三郡,尚未穩固的統治,秦軍慘烈征取的百越還尚未融合中原文明,怕是就此付之東流。
嬴政銳利的眼眸微眯。
「召趙佗。」
下方的官署收到命令照常忙碌。
看似尋常的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