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蕭何小雪(1 / 2)
逃亡。
鹹陽大街充斥著秋霜,險險巍巍敲響了暮鼓,鼓聲迫切隆隆催人魂,那已經形同虛設的官府,岌岌可危的律法,喪失了原本應有的公平。
民生怨聲載道,人人存著自危之心。
逃亡。
不僅僅是胡亥迫害所有能夠危及他皇位的嬴係部族的逃亡。
更是功臣勛貴的逃亡。
「蛇蛇碩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顏之厚矣。」
「彼何人斯,居河之麋。無拳無勇,職為亂階。既微且尰,爾勇伊何。為猶將多,爾居徒幾何。」
大秦學子和學步兒童唱著奸臣當道的歌謠,諷刺著上位者肆意誅殺功臣。
可沒有多久。
當秋葉橫掃時,已經落成泥羹踐踏。
官府穿梭在街上如同成了蝗蟲,帶給人觸目驚心的災難。
這一景景落在綠坊高樓端坐的李斯之女李玥的眼裡,和著耳邊悠揚冷寂的塤吹奏,揚起心中的紛繁,似夢似幻,似真似假的的飄忽不歇。
可不是嗎。
繁盛的果實被吮吸成果皮,新政吹吹氣都不用就在其中破滅了。
真是在夢裡。
李玥收回目光,看向靠在窗邊吹塤的蕭何。
蕭何青絲垂下,獨有木簪輕輕別,他垂著眼眸專注吹著塤,一襲簡單青衣在他身上穿出清貴至極的內斂。
他和韓非一樣。
吹塤都是巔峰造極的境界,比拚到後麵就是心境。
眼前這個叫蕭何的孩子,吹的塤雖聽似無我,若有風吹,便是梨花撲簌花瓣。
可李玥絕對不會聽錯。
他心中有欲望,對權利的欲望,對主宰的欲望。
是和她的父親一樣的人。
一想起父親李斯的利欲熏心,還有寫下那等的禍國之策。
李玥意興闌珊,原本潛藏在心底的東西,被翻箱倒櫃似的顛了出來,重合著眼前像其神,無其韻的蕭何。
蕭何察覺到了她的魂魄在遊盪,以及愈發的不耐。
他適時的收了塤,恭送著她下樓。
樓下蒙家的護衛們正在守護著蒙家主母,蒙家長孫正在等待著她這個母親,蒙家長孫不像是自己的父親,也不像是自己的母親。
他們都是李玥和蒙毅貌合神離的產物。
癡情的蒙毅獨守著一死去的牧羊女,冷硬凜然的丈夫卻又極盡全力維護著她作為女人作為蒙家媳婦的臉麵。
他們膝下所有孩子,都是戰場上收養的孤兒。
李玥朝著自己孝順的兒子說了兩句話,就要邁入回府的轎輦。
蕭何抱著一物,對著她道:「夫人,您有一東西落下了。」
李玥從沒帶什麼東西進來,又怎麼會落下。
蕭何還是得以走了下來,他低頭用著極其低的聲音對著她這根早已腐朽的木頭道:「夫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丞相深明大義,行督責書飾虛言已亂實,意在隱忍除奸。」
這番話,從被父親打壓輪落在綠妓坊吹塤的學生口中說出。
實在是和顛倒黑白一樣難以置信。
還沒等李玥有所反應。
蕭何從懷中拿出任職書,「丞相惜才,早就將我調往沛縣任職主吏掾,我對丞相,感激不盡。」
「那你為什麼又在此處?」
「八十,賀壽,暫歇故地。」
容不得李玥細想就,被蕭何那蠱惑的口口勿牽著往樓上走,有什麼比一子女對父親存著最後的希望拔出,又被坦月匈摧毀來得酷烈。
李玥對李斯。
早就埋下了怨憤和禍患。
點撥,遠遠比蕭何煽動沛縣黔首起義還要簡單。
「你又騙了人家什麼,李夫人走了還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方小雪蹙著眉頭,手中端著拖盤,嘴裡還咬著張鍋盔。
蕭何淡然喝茶。
反正那尊貴的夫人走了好茶也是多出了,將桌上的金錠麻溜收到兜裡,又捏拳敲了愛扒拉花盆的滾滾一下,方小雪端起茶來咕嚕嚕,末了打了個飽嗝,「接下來,還要去找那個人嗎?」
她暗說的那個人,就是反賊劉邦。
「你個女兒家跟著我四處奔波,如今年齡不小了,不想安穩下來找個人嫁出去嗎?」
方小雪愣住。
這些年來自己的確是跟著他四處漂泊拔開稻草就當家,他們乾的事情不是別的,是腦瓜子別在月要上的起義,是每天睜眼都害怕暴不了富的是是非非。
鯪鯉覺得此刻氣氛有點怪。
彎著爪子看了他們兩個人一眼,一別一別的躺在地板上,曲著睡覺了。
她坐下來含糊道:「找個人嫁了,那有能跟著你賺得多嗎?」
「」
「亂世,掙錢多不容易啊,我還要發家致富呢。」
「」
「再說了,我覺得你眼光不好,動不動就上賊船,那我不緊跟著你幫你看看。」
方小雪岔開話題,咬了口鬆糕,「三那個人,太痞了,見個母蚊子飛就要盯上去,嘴巴不著調,也沒個把門的。老粗漢一個,還不如那個陳什麼,燕雀安知鴻鵠之誌,苟富貴,勿相忘。」
「還有王權將相寧有種乎?」
蕭何眼瞳中似有鬆影重重。
方小雪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忙四處看了看,做賊似的,「你不是說,不能說出來嗎,要砍頭的,你你你,你自己先犯規!」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蕭何仰著頭靠在屏上,像是坐鎮在鐵馬冰河:「多麼不甘於命運擺布的口號,居然出自一小小農夫草莽口中,草莽還要帶領著一群迷信魚肚白綢的農民擺脫命運。」
「你追隨的劉邦,和農夫有差嗎?」
方小雪叉月要道,「就算是胡謅再多的勞什子祖先,說出來真的有人信嗎?」
「說的人多,聽的人不就信了。」
蕭何似乎看透了帷幕中的隱秘:「陳勝王大楚興,陳勝王興亡陳勝注定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