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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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客棧看起來其貌不揚,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做飯的廚子手藝倒還真不錯,三道魚菜各有各的花樣,叫人看了便食指大動。

正襟危坐的裴臨垂下了眼簾,像是在避開與那盤中死魚眼睛的對視。可惜的是,盡管料理得當,那股子腥氣還是絲絲縷縷地裹進了他的呼吸之中。

裴臨舉箸的手頓在空中,他抬眸,看著笑眯眯的薑錦,心道,大概這就是笑裡藏刀吧。

她果然沒有相信方才他搪塞的言辭,醞釀了這招狠棋來對付他。

在戰場上,裴臨作風狠絕,對底下兵士卻稱得上不錯,糧草補給供應不及時的時候,一起喝西北風也不是沒有過,如此多年,昔年那一點飲食上的講究早就沒了,有什麼吃什麼。

唯獨一樣東西例外。

他從不碰諸如魚之類的河鮮。

這點底細,薑錦一清二楚,也知曉他為何會如此。

當然,不是因為嘴挑。

有一年春末夏初,激烈的戰事順著河道一路綿延,不知敵我的屍首幾乎覆蓋了整片河麵,殘肢被水流沖上河岸。天氣炎熱,為免瘟疫散播,戰後裴臨率部清掃戰場,駛船將水麵上浮囊的屍體收集掩埋。

回中軍帳後,他幾日都沒吃東西,薑錦起初還有些奇怪,後來聽見底下一起去的兵士聚在一起閒扯,方才明白。

——這個時節,正是魚兒繁衍的時候。河道裡活魚比死人還多,想來也知道,它們吃的是些什麼。

緩過勁來以後,裴臨也再沒碰過河裡長的東西。

後來,初到長安那一年,宮中設宴邀他前去。

明知是鴻門宴,然而形勢波譎雲詭,那時裴臨的位置還沒有幾年後坐得那麼穩,需要朝廷的加封和認可來背書。麵前是天子賜下的魚膾,他不得不動了一筷子。

回去之後簡直吐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薑錦倒是還好,那回戰後她受了些小傷,躺床上養了兩日後照管的是城內的事務,未曾真的見到魚啖人屍的場景。

否則今日這三道魚一擺,她也得給自己準備個盆吐一吐。

見裴臨麵色如常,筷子卻懸在魚羹上頭沒動,薑錦善解人意地把瓷碗往他麵前推了推。

「連日辛苦,我特地叮囑了灶上的廚子,一定要拿最新鮮的魚來炊,一個時辰前,這幾條魚估計都還在河裡遊水吃食呢。」

她一麵覺得自己有點缺德,一麵把最後那幾個字壞心思地咬得死緊。

裴臨當然聽得出來。

事實上,那些惡心的畫麵,也正在他的腦海不斷翻湧。

「裴公子不動筷,那我當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薑錦的聲音猶在耳畔,裴臨輕輕嘆氣,他知道,今天這一關怕是沒那麼好混過去。

懸在魚羹上的那雙筷子忽然被收了回去,薑錦見狀,眉峰一挑,以為裴臨終於是忍無可忍了,剛要開口,便見他手腕一轉,改換方向,伸向了魚羹旁的那盤魚

膾。

他挾起一片進嘴,仔細咀嚼,甚至還有閒心點評,「膾魚肉,鯉長一尺者,第一好。確實不錯。」

薑錦的話突然就被他堵在了喉嚨裡。

那些原本有跡可循的細節,在他平靜地吃下那一筷子魚肉之後就變成了一樁樁的懸案。

裴臨波瀾不驚地停箸,又舀了一碗魚羹。

桌上這三個菜,想必都是她精心挑過的。魚羹最瞧不出魚的形狀,蔥油鯉魚最吃不出腥氣。隻有動了那碟子最忌諱的魚膾,才有可能打消她的疑心。

薑錦眼不錯珠地盯著他的動作,似乎想從中找出什麼端倪來。

他後來有多忌諱這沒腿的東西,她是知道的,如果真的是他,當真可以把生理本能壓抑到這種程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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