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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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營帳以後,被提到馬背上喝了點冷風,裴清妍那侍女終於清醒了些,薑錦揀著重點聽她說話,隨即復述道:

「你是說,卯時少夫人便戴著幃帽出去了?」

侍女顫顫地點頭,薑錦又問:「去了哪裡?你貼身侍候,即便她不說,你應該心裡也有些數才對。」

侍女咬著牙,終於還是低聲道:「少夫人大概是往南麵去了,我聽她之前的意思,好像是收到了誰的書信,就出門了,勒令我們都不許跟去,不許壞她的事。」

薑錦皺眉,「隻知道這些?」

侍女垂首答:「她……我好像聽見,她是去尋什麼藥去了。」

聞言,薑錦輕抬眼睫,眸光倏爾一閃。

藥……

這一世,很多事情與從前不盡相同,最後兜兜轉轉,卻總是相通的。

或許是聽進去了她委婉的勸告,裴清妍壓下了浮動的心思,不論是隻將盧寶川當作後半生的依靠,還是說真有了感情,總之她確實堅定地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到底是世家貴女,自小接受著良好的教養,真的想去做好一件事的時候,也不是做不到。裴清妍放下了無謂的驕矜,定下心來去做自己身份該做的事情。

哪怕先前風雨如晦,盧寶川的眼疾反反復復,範陽的情勢幾經輾轉,她倒也沒再動搖。

前年歲尾冬末,趕上突厥來犯情勢危急,她甚至還主動挑頭,率著幾隊婦人一起協助後勤,幾回都親自上了城牆運送箭鏃、吃食。

直到後來,郜國黨連同魏博起兵舉事,裴煥君幾次三番地利誘,意圖憑借姻親拖範陽一起下水。可惜他的算盤落了空,範陽真正的當權人薛靖瑤自是沒有應允。

倒不是別的冠冕堂皇的理由,隻是因為盧寶川眼疾在身,白日也時常不能視物。頂梁柱的情形不穩,這一年多已經是勉力支撐,這個時候冒進貪圖可不是好主意。

如此一來,裴清妍在範陽難免尷尬,好在她的丈夫並不是傻子,感知到她的惶惑,做了不少實際的安撫,後來還在出事前將把她的親娘提前撈到了範陽安置。

人心都是肉長的,幾分假意也變成了真心。

有那麼一回閒話,薑錦甚至聽見裴清妍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就算哪日他當真瞎了,我卻還沒有,我可以做他的眼睛。」

話雖如此,倒也不是真希望誰瞎了,為著盧寶川的眼疾,裴清妍廢了不少心思,一直在尋辦法醫治。

世情如此,很難琢磨。

薑錦心下猜她又是去哪尋偏方去了,盧寶川的眼疾一直被瞞得死死的,隻有少數幾個人知曉,她沒有帶侍女一起,倒也說得過去。

隻是為何又要提前留話,說沒回來就找人救她?

薑錦一時想不明白,她提著警惕,率人按侍女所述方向去找人去了。

雖是青霄白日的,但這一帶野村眾多,荒廢的民居、起伏的小山包不少,並不好找。

不知具體方位,隻得散開來

在附近的郊野裡搜尋。()

薑錦心裡有些詭異的擔心,她吩咐下去:各找各的,一人找一路,找到了就拉動響竹,半個時辰後,不管找沒找到,我們在這裡再碰一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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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應是,旋即四散開來。薑錦亦提著小心去了。

她倒沒覺得裴清妍是碰著了什麼惡徒,不過,這一片荒山野嶺的,虎豹沒有,豺狼卻不少,若是裴清妍真的倒黴碰上了,那也是麻煩事一樁。

約莫走了半刻來鍾,路過一處荒敗的矮房時,薑錦無意識地往裡瞄了一眼。

耳畔忽然傳來一陣蹊蹺的風聲。

薑錦眼皮一跳,她抬起頭,反手握住了劍柄。

原是一隻停在窗台上的鳥兒受了她的腳步驚動,搖著翅膀飛走了。

薑錦也正要走,還未收回目光,身後忽有人喊她名字。

「阿錦——」

這聲音……

薑錦驚愕轉身。

土屋後矮簷下,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

熟悉是因為,眼前這人,便是許久未見的裴煥君。

——他正靠坐在土牆旁的石墩上,地上甚至還擺了兩隻茶杯、一隻茶壺。仿佛這不是陌生人棄之不用的宅院,而是他的刺史府。

陌生則是因為,他幾乎瘦脫了相,本就高聳的顴骨突出到嚇人,泛著青紫的眼窩更是深深凹了進去,整個人透出一股極為陰鬱可怕的氣質。

薑錦心裡咯噔一下。

她雖未至長安,但並不是聾子瞎子,對那邊的情況一無所知。

裴煥君這是……逃出生天了?

腦內閃過千百個念頭,最後隻剩下一個殺字。薑錦的腳後跟幾不可察地往後挪了挪,按在劍柄上的手剛要開始動作,突然就停住了。

她的視線逐漸往下移,看見了暈在一旁的裴清妍。

頸後有淤紫,一看便是被人打暈的。

「我這個女兒還是不中用啊,」裴煥君像是看出了薑錦的疑惑,感嘆道:「這麼久,都沒發現後換到身邊的侍女,並不忠心於她。」

幾乎是剎那間,薑錦聽懂了,她抬了抬嘴角,勾出一點戲謔的笑。

「今日,是你把自己的女兒騙出來,又讓她的侍女引我到這裡。」

薑錦頓了頓,有些疑惑地道:「不曾聽聞裴大人有何拳腳功夫,孤身來這兒,就不怕我對你動手,把你殺了?莫不成還覺著,你可以拿……」

她伸出食指,好笑地指了指裴清妍,「你總不會是想拿自己女兒的性命,威脅我吧?」

裴煥君像是嘆了口氣,他的眼神怎麼看都有些迷離,透著不清醒的意味,他緩緩道:「阿錦,你這是怪我事敗了嗎?」

聽到這聲阿錦,薑錦胃裡翻騰,險些就嘔了出來。

她知道他是在叫誰。

大抵是自焚而亡的郜國公主的小字抑或小名。

名字本身並無罪過,薑錦惡心的是薄情寡義的人。

拿親女算

() 計來去不說,早在他籌謀的叛亂伊始,為了打朝廷和餘下各地一個出其不意,裴煥君將眷屬全數留在風口浪尖之地,連枕邊人亦未知會分毫。

他的妻子王氏,直到刀劍就要加身都不知發生了什麼,若非盧寶川派人去救,隻怕被害死了都不知自己是怎麼死的。

薑錦能猜到裴煥君如何作想。

大概除了他效忠的公主,其餘凡俗人等,一概不過是墊腳石,血脈相連又如何,朝夕共枕又如何,死了就死了。

如此犧牲下,這份忠誠是多麼偉大。

事到如今,他還在用虔誠到不加遮掩的眼神看著她,看著他誓死效忠的公主「遺孤」。

甚至,他還在循循善誘,試圖讓她向他倒戈。

「你才出世,就被抱離了,你不記得你的母親,不曉得她有多麼值得尊崇。所以……你先前做了那麼多與她大業背道而馳的決定,我不會怪你,她也不會。」

「來吧,還來得及,我們都還來得及,十多年了……一朝冒進被那裴狗反咬一口……可是、可是十多年了,我們怎麼可能沒有後手?東山再起,不過是時間問題。」

薑錦聽著,唇邊戲謔的笑越來越深了。

她的右手搭在左腕跳動的脈搏上,感受著不屬於誰的血脈延續。

生在山野,長在山野,唯獨對她有養育之恩的薑遊也故去了,臨了了,把抉擇的權力也交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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