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修)(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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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這一點,就足以坐實薑錦的身世。她果真不是郜國老來所得的那個女兒,若是的話,薑遊不會在死後將那玉佩帶到墳塚裡去。

薑錦卻已經足夠明了他的所有動機,她單刀直入,直切裴煥君的痛點。

「我是不是她的女兒,重要嗎?」她輕言慢語,帶著蠱惑的意味,「隻要你相信我是,擁立我上位,待到他日功成,身為她的女兒,我定會尊她為元君,也會洗刷皇帝附著在她身上所有的罪名。」

「實現她的願望,全了她的生前身後名……比起手刃皇帝,才更該是你的所求吧?」

裴煥君抬起黝黑的眼瞳,竟真的被她說動了。

或許不是被薑錦的言辭所動,而是她手握的兵力。雖說百足之蟲死有餘僵,裴煥君也是多年經營,但到底在前麵的失敗裡折損過多,眼下有了新的契機,自然不會放過。

薑錦覺得他答應得過於爽快,仿佛篤信可以拿捏住她一般,心下便有了計較。而後懇談間,裴煥君更是說漏了嘴,感嘆了一句自己的女兒也算有些用場。

薑錦心裡隱隱有了猜測,卻並未吐露。

按裴煥君原本的打算,此番安排的刺殺,當由裴臨為主謀。他會帶著人到他與皇帝預先約好撲殺他們這些郜國黨的地方,這樣一來,皇帝必然會全然相信他,他便也好近身完成刺殺。

之於裴煥君自己,當然準備了功成身退的辦法。

狡兔窟,他還有不為人知的祖產,足夠他退居為田舍翁。而皇帝被刺殺,朝野內外必將大亂,他在餘生繼續苦心孤詣,未嘗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但是這一次,薑錦放出了足夠的誘餌,而裴煥君自己也知道,想要再起事一次會有多難,遠不如眼下的孤注一擲來得有誘惑力。

就這樣,他踏上了最後的危險的路。

皇權紛爭,薑錦從未有過傾向。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和裴臨是一路人,或許有著割據一方的野心,之於其他,便都不願沾染。

皇帝和郜國,福王與太子,世家與寒門,薑錦對任何一方都沒有感觸,此番舉事,更不是為了讓秤杆偏向哪方。

她隻是覺得,裴煥君此人,實在是太過危險,隻有死掉的他,才能讓人感到安心,趁此機會誅滅他們的勢力,她才能真正安定下來。

至於那毒,薑錦雖知曉幾無可能被下到了她身上,但退一萬步說,萬一她真的被下毒了呢?薑錦想,她也不會為了一時的偷安,就去受裴煥君的脅迫與擺布。

上巳節當日,轟轟烈烈的大戲開場,隻不過唱戲的和看戲的早沒了涇渭分明的界限。

你方唱罷我登場,皇帝的人功成反撲之時,裴煥君見大勢已去,正要呼哨一聲,命他最後的去取薑錦性命的時候,穿心一劍正中他的月匈膛,而持劍之人,正是淩霄。

薑錦在打鬥中保護了幾個貌美的小宮娥——她們是隨皇帝出宮伺候行程的,此番無辜被卷入其中實在可憐。薑錦善心大發,結果自己沒留神被刀刃卷了,頗是留了些血。

結果就是,終於大仇得報的淩霄還來不及快慰,她見薑錦這邊倒下,周圍還圍著一圈姑娘嚶嚶地哭,還不知是怎麼了呢,慌忙奔了過來。

傷其實不重,就是看著駭人。

薑錦受傷的消息當然沒有繞過裴臨的耳朵,隻不過,在她的蓄意隱瞞和引導下,他愈發相信,她是中毒了。

裴煥君死得乾脆,裴臨將所有他留有痕跡的地方掘地尺地去查,卻找不到有關解藥的任何線索。

唯一有跡可循的,便是先前拿到手的那一丸據說是緩解毒發的藥。

在薑錦養好皮外傷,和車隊一起返回範陽之前,他留下那丸藥,而後拋卻一切,隻身

離開。

走前,連她麵都未再見上一回。

暖陽下,知道內情的淩霄嘆了口氣。

薑錦一向為人寬和,從不把事情做絕,這一次卻是心狠手辣,放任裴臨循著自己錯誤的認知去找那不存在的解藥,一找就是年。

她悄悄嘀咕:「我都看不清楚了,姐姐這是恨呢,還是不恨呢?」

今日的陽光很好,薑錦在給她的俏俏刷毛,聽見了淩霄的嘀咕,她輕笑一聲,道:「我可有哪句告訴他,我真中毒了?」

世間的陰差陽錯總是難以說明,裴煥君挾裴清妍邀她見麵時,隨身確實帶著淬了毒的毒針。他交予了一枚給裴清妍,要挾她在薑錦救她回去的路上,悄悄對她下手。

他說:「山野間蚊蟲眾多,她隻會覺得是被蟲子咬了,不會疑心你。」

他當然不會覺得這個女兒還會給他輕易地做事,將一枚丸藥強行餵入她的口中,言道隻有她給薑錦下毒,才能從他這裡拿到解藥。

薑錦不知裴清妍心裡是如何掙紮,但最後,她確確實實,沒有再對她下一次黑手。

料理完一切從長安返還範陽後,薑錦去找了裴清妍,這才得知一切始末。

到最後,也不知是裴煥君沒舍得真給親女下毒,餵的隻是甘草團子,還是說他覺得裴清妍心眼淺薄,這樣一唬便足以,總之,薑錦沒有中毒,裴清妍把自己巴巴地鎖在院子裡不肯見人了好久,也還活著,沒有毒發。

當然,沒中毒是大好事,淩霄也不會胳膊肘往外拐,她隻隨口感慨一句罷了:「關心則亂,竟能亂成這個樣子,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

「誰知道呢。」薑錦無所謂地聳聳肩。

俏俏濕漉漉的鬃毛被日光曬得發燙,它享受得拿鼻子去頂薑錦的胳膊,濺了她一身水。

正在此時,薛然也回來了。年間,他的變化是最大的,如今個頭已經和薑錦差不多了。

沒人再將他當孩子看了,年前的那場和突厥的小場戰役裡,薛然扛起槍,做了先鋒,好好表現了一番愣頭青的實力。

習武之人沒有不愛好馬好兵器的,他一回來,院子裡兩人一馬,先跟馬打的招呼。

薑錦坐在一旁馬紮上,支著腮笑道:「你可慢些長個兒,再竄要竄到天上去了。」

薛然不好意思地笑笑,撓了好一會兒後腦勺,然後才支支吾吾地道:「姊姊,那信……我還要寫嗎?」

薑錦早看明白了,這小子是裴臨安插在她身邊的奸細,不過現在嘛……

她冷哼一聲,捏著嗓子陰陽他:「哎喲,先前給你師父通風報信,不曉得多積極,怎麼,你姊姊就不配使喚你啦?」

薛然麵露難色,漸憋紅了臉。可偏偏薑錦說的是事實,早在那次去長安之前受師父所托,他把她的不少近況偷偷告訴了他。

現下可不就是被薑錦捏了小辮子麼?

見狀,薑錦又道:「知道你們兩師徒有辦法聯絡,讓你給你師父去信,怎麼,這是委屈你了還

是委屈他了?」

可不是麼……薛然腹誹,去信是去信,但是信的內容,卻總是叫他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回答他師父有關姊姊她身體近況的問題……

薛然隻好問道:「姊姊,那這回……你想在信裡寫些什麼?」

也不是不諳世事的孩童了,盡管薑錦和裴臨之間的彎彎繞繞,他並不是一清二楚,但是在裴臨每回的回信和捎回的古怪草藥裡,他至少讀懂了一句話,那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薑錦沉吟片刻,既而道:「過不了多少日子,估扌莫著長安那邊就要坐不住了,到時有有得忙。差不多了,你且書予他,就說……」

她墨黑的眼珠一轉,隨即道:「就說我病得很厲害。

薛然應聲,依言退下寫信去了。

淩霄悄然走到了薑錦身後,她嘴角噙著笑,道:「別看薛然年紀不大,但在軍中,也算個小人精了。這小人精,唯獨最聽姐姐你的話。」

薑錦卻道:「哪是他真的軟麵包子,被我唬著一起去誆人呢。他隻是記恩得很,記得當年是我救了他而已。」

很多事情都變成了「當年」,淩霄亦不免感嘆:「這幾年過得可真是快。姐姐,我現在終於有一種心安定下來的感覺了。」

她補充:「從前總覺得今生太過飄渺,可眼下再回首,倒覺得前生才像那一場夢。」

薑錦能懂淩霄的感受,事實上,她也時常有這樣的感觸。

起初重生的時候,午夜夢回,她總是不知今夕是何夕。

薑錦道:「好在都走過來了。」

一切依舊照常發展,萬事萬物行進的軌跡不會因為缺少了誰而停止轉動。這一次,薑錦獨自走上了前世裴臨與她一起走過的老路。

盧寶川的眼疾也還是如前世那般惡化到徹底無法視物的地步。獨子無力擔負,薛靖瑤很快與薑錦達成了和前世如出一轍的約定,一個外拓鎮,一個內穩庶務。

不遜於任何人,薑錦也著實做到了。

接連兩個春天都在馬不停蹄地發兵打仗,難得能在這樣好的天色裡喘口氣。

淩霄心下有了揣摩,她問薑錦:「姐姐方才讓薛然把……把他找回來,是為何意?」

刷完了馬,薑錦又開始慢條斯理地擦她的劍。

過了一會兒,她才不緊不慢地道:「總要閒下來,才有空顧及這些瑣事。」

淩霄一愣,有些小心翼翼地問她:「那姐姐現在……是怎麼想的?」

薑錦笑笑,沒有回答。

極盛的日光下,鋒利的劍刃映出她愈發堅韌的眉目。

她非藤蘿,這本就該是她應有的樣子。

薑錦神色一晃,輕聲道:「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淩霄聽了,若有所思地將目光轉移,然後道:「向前看……姐姐若真的向前看了,怎麼會假稱重病,騙他回來?」

難得被淩霄把話給駁了,薑錦垂下眼簾微微一笑,卻沒有否認

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融在和煦的春風裡,她說:「怎麼?難不成你希望,我拿那壓根不存在的毒,騙他一輩子?」

淩霄小小聲道:「沒準兒他樂意被騙一輩子呢。」

薑錦笑意漸斂,沒再搭話。

她抱著安身立命的劍,半臥在躺椅上,幾近透明的日光躍動在她的鼻尖。

過往的愛恨實在太過濃烈,她做不到隻向前看。

春光正好,眼皮被太陽曬得沉甸甸,和緩的薰風吹拂,很快,仍抱著劍的薑錦便睡著了。

見薑錦安靜闔眸、沉沉睡去,一旁的淩霄放低了腳步聲,回身拿了條薄毯,搭在她的身上。

難得浮生半日閒,淩霄沒有攪擾,悄悄退了出去。

不過,窩在躺椅上的薑錦,沒有淩霄想得那麼安詳。

極難得的,她夢到了很久沒再夢到過的前世。

薑錦想,前世是個什麼光景來著?

是好冷好冷的冬天。

寒風簌簌,細碎的雪被朔風卷過天際,她裹著厚重的冬衣站在簷角,伸出手,雪花墜入掌心,涼絲絲的。

……那時,她在想什麼呢?

越想越昏沉,薑錦有些分不清夢與現實的邊界。

仿佛真有冬雪,被吹入這繚繞的春色裡,連指尖都被凍得發涼。

半夢半醒間,有腳步聲傳來,薑錦覺著奇怪,循聲扭過頭去,迷迷瞪瞪地抬眼望門口一望。

怎麼會是他?

薑錦想,她果真還沒睡醒。

才讓薛然傳信誆人回來,怎麼可能就到了?

她把眼前所見坦然當成一場夢,扯著薄毯,正打算換個姿勢繼續睡時,福至心靈地回過了神來。

春風吹動了她的眼睫,薑錦的眼神逐漸清明。

風塵仆仆的裴臨緩步而來,不期然撞上她的視線。

無人開口。

他們隻隔著期年光陰,遙遙相望。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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