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1 / 2)
煙塵盪盪。
圓塔高層已然塌毀,隻餘一二層零星的斷壁殘垣。
月光稀薄,克萊斯特走在廢墟之中,看到了斜插在磚瓦之間的赤紅色大劍。
他繞過殘瓦,終於看到了仰躺在廢墟之間的女人。
她靜靜的躺在那裡,以往那雙總是鮮活的雙眸緊閉。她的額頭、肩頭、腹側都有大片的擦傷。纏裹著繃帶的手上沾滿了血泥。磚瓦壓在她的小臂上,脆弱的咽喉在瓦礫間仰出弧度。
黎明冰冷的夜風裡,她的月匈口微微起伏。
克萊斯特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駐足,墨綠色的眼瞳裡情緒翻湧。
沒人知道他此刻內心的掙紮。
繼承自先輩的記憶讓他窺見海妖陷入情愛的癲狂,也窺見海妖失去愛人後的痛不欲生。
愛是難滿的欲求。自此飢餓常伴靈魂,非死亡不可解脫。
愛是無盡的折磨。戀人一眼便如飲甘露,而當這眉眼轉向別人,便如刀割己身。如此往復,仿若在春日與寒冬之間波折。
愛是神明的詛咒。讓海妖陷入不可圓滿的輪回,得到即是失去。失去廣袤的大海,失去理智失去自我,直到最後失去生命。
比起無垠的大海,陸地太過渺小,其上的生靈也完全不配讓自己俯首。
他無法理解那種瘋狂,也完全不認為自己會沉迷某個生物。
直到圓塔轟然倒塌,那一刻,對她安危的擔憂居然讓他先一步體驗了尾部開裂的劇痛。
本能催動他站在這裡,在尾鰭殘缺的現在,忍著刀尖舞蹈的痛苦,眼眸貪婪的望著她。
此刻,從心間湧起的,除了如傷己身的痛苦,還有越來越濃的殺欲。
殺了她就好了。
先一步殺了她,就不用體會愛戀的痛苦。不用像隻狗一樣,被對她的愛戀牢牢的拴在陸地之上。不用忍受無邊無盡的飢餓,也不用讓原本悠長的生命進入倒計時。
克萊斯特站在那裡,頭頂的星子越來越淡。
半晌,他動了。
跨過磚石瓦礫,克萊斯特走到昏迷的特麗莎身邊,俯下身去。
她脆弱的脖頸毫無遮擋,她最依仗的大劍遠在兩步之外。
她就躺在這裡,無知無覺,前所未有的虛弱。
克萊斯特喉結滾動,手掌撫掐在她的脖頸之上。
鮮血流動、脈搏跳動,他好像曾無數次離她的脈搏這樣近,但從沒有哪一刻,既恨不得她就此死去,又恨不得她忽的跳起來甩開自己的手掌。
她溫熱的體溫抵在他的手指上,帶得與她相接的皮膚都燒起來。
克萊斯特手掌無數次收緊,卻每次都在真的用力之前倏的放開。
離得近了,他仿佛能嗅到從她身上散發出的芬芳。那種深埋於血肉的,久久不散的芬芳有如無形的桎梏將他困守在這裡。每一絲每一縷都在嘲諷他的無能。
不知過了多久,克萊斯特挪開手掌。
他動作堪稱溫柔的擦去她額角的血跡,不知是說給她還是說給自己,「祈禱吧。從此刻開始祈禱。不要再遇到我。」
下一次,我會殺了你。
月亮隱沒,天邊泛起第一抹魚肚白。
克萊斯特在廢墟的另一邊,找到了鋼筋穿月匈而過的領主。
黑紅的血液在她的身下鋪開,她的眼眸仰望著天空,見到克萊斯特,反倒猶如回光返照般亮了起來。
「是你啊,」她的聲音虛弱到猶如喃喃,克萊斯特從她的口型大致猜到,「你還沒死啊。」
克萊斯特眼神冷漠的看著她,說話的語調仿佛含著某種韻律,「我的尾鰭在哪。」
***
清晨第一抹陽光灑在大地,特麗莎皺著眉醒來。
身上鈍鈍的痛。她不知被誰挪到了背風處平躺著,大劍躺在她的身側。裸露的傷口似乎也被簡單的清理過。
她身上按了按自己的月匈腹,發覺沒有傷到內髒也幸運的沒有斷骨後,收起大劍,強撐著自己坐起來。
遠遠的,高大的騎士剛好看到她。
道格幾步跑來,扶住她的手臂,上下打量她的傷處,「你還好嗎?」
「好像還行,」特麗莎聲音沙啞,她扶了扶額頭,「就是好像頭有點暈。」
「領主呢?」特麗莎問。
「死了。鋼筋穿過心髒,我到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不光如此,他到的時候還看到領主腳已與身體分離。斷口平整,不像是摔下來後被石磚砸的。
特麗莎頓了一下,歉疚道:「抱歉。」
領主死了,圓塔還塌了,利茲接下來幾日幾乎是可以預見的混亂。
「這不能怪你,」道格把她打橫抱起來,「先不說那個了,我們先離開這裡。」
道格身上也滿是泥灰,整個人看起來比特麗莎還狼狽。
出事時他在地下,受到的波及最小,身上這些都是出來以後才弄成這樣的。
「地下守備的人不多,很順利,我已經將人都救出來了,」道格邊走邊快速道,「趁著還早,我把人都先暫時帶回我家了。」
露絲認為層級是身份的象征,因此圓塔越往高層人就越少,侍女和侍從大多住在底層,坍塌時,反倒受傷最輕。
殘垣之下有前來赴宴的貴族哭叫,道格沒管這些,抱著特麗莎一路往圓塔之外的馬車走去。
「莫多和森珀來接你回家了。我那裡住滿了,為了方便你養傷,你這兩天可能得住你家了。」
不必他說,特麗莎也是這麼想的。
先前住去道格家,是因為擔心亞蘭德的死被不管不顧的攀扯到自己身上,後來雖然在尤萊亞的授意下,亞蘭德的案子吧稀裡糊塗的結了,但自己那時為了方便與道格交流加上方便用假身份,便一直沒搬。
如今這個時候,尤萊亞和露絲已死,這個爛攤子擺在這裡,沒有人去查她的。
道格是貴族,被救出來的不管是異族還是平民都先住在他那裡更安全。
地方有限,顯然自己騰出來是最好的選擇。
「嗯,」特麗莎揉了揉鼻子,「不瞞你說,我之前已經讓莫多接森珀和克萊斯特回家了。」
馬車已到,森珀幫他們打開車門,莫多幫著道格一起,把特麗莎扶躺回馬車裡。
道格沒多停留,放下特麗莎,掃了一眼莫多和森珀對特麗莎道:「克萊斯特的事一會兒他們和你說吧,我先去處理別的事情了。你好好養傷。」
道格抬頭望向森珀,「如果有精力的話,希望你能多做點飯。他們……需要你。」
森珀心不在焉的點頭答應。
道格不再多言,與他們告別離開。
特麗莎攥住森珀的手腕,對他道:「你先跟道格去他家住一段時間吧,去看看你弟弟在不在。」
想到某種可能,特麗莎補充道:「如果不在也不代表遇害,有可能有很多藏匿的地點呢?」
森珀勉強笑了笑搖頭,「我已經看過了,沒有他。我先送你回去。」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森珀吸了口氣,「謝謝你,特麗莎。你別說話了,快休息吧。」
特麗莎瞧了瞧他的神色,不像是崩潰的模樣,便沒再多言。
馬車拉著特麗莎,一路往她楓葉區的住處行去。
過了一會兒,特麗莎問道:「克萊斯特怎麼了?」
莫多在外
麵駕車,森珀不安的抿了抿唇,直接道:「他不見了。我和莫多老板在他的房間睡著了,等我們醒來他就已經不見了。」
***
有魔藥和小鹿的飯的加持,特麗莎在床上躺了三天就生龍活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