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康晉二年,臘月初二,小雪。
本該是平淡無波的一日,但因著碧落閣的那位冰山美人出了意外,整個後宮都在暗地裡打探消息。
新帝登基兩載,後宮不豐,統共也才十來位嬪妃。
而碧落閣的衛美人,則更是身份特殊,乃前朝鎮國大將軍的嫡女,是被新帝強取豪奪,用衛家闔族性命逼迫,才將她強行納入後宮的。
冰山美人,顧名思義,入宮之後冷若寒霜,與後宮嬪妃疏離漠視,對新帝更是從未展露笑意,像一朵被人強行采摘下來的高嶺之花,又被困於宮闈金絲籠裡。
那采花之人,便是新帝。
其實,衛令儀入宮之前,早就有婚約在身,她與那未婚夫乃青梅竹馬、郎才女貌,若非皇朝更迭,舊朝大勢已去,衛令儀也不會落入新帝之手。
幾乎是被新帝「禁」在碧落閣的衛美人,竟然被人在後宮偷襲,昏迷醒來後更是認不得任何人,就連自己身邊的親近仆從也認不出了,好端端一個將門之女,成了個癡傻呆兒。
這件事就像是有人在冰封的湖麵扔了一塊燒紅的炭,瞬間炸開來,引起不小的轟動。
*
淑妃的鳳儀宮,華燈初上,夜幕悄無聲來臨。
內殿燒了地龍,熏開了半室臘梅,滿室馥鬱馨香。
淑妃倚靠著貴妃軟塌,由宮婢跪在腳下給她輕輕捶腿,她自己則手中端著七翠羹,有一勺沒一勺的吃著,丹鳳眼微眯,「碧落閣那位竟然癡傻了?她可是皇上強行納入宮的香饃饃啊,聽說一直對皇上避而不見,拒絕侍寢,便是這般恃寵而驕,也不曾惹怒皇上,到底是誰敢傷了她?」
自言了一句,淑妃紅唇微揚,歡喜一笑,「當真有趣啊。她衛令儀是前朝重臣之女,身份本就不乾不淨,本宮還以為皇上有多寵她呢,這般一癡傻,遲早打入冷宮。」
衛令儀被強納入宮三個月了。
新帝對她的態度,讓整個後宮誠惶誠恐。
要知道,眼下的後宮嬪妃皆是新帝登基之時,由皇太後親自物色、冊封。這兩年以來,後宮不曾進過新人,也無人得到過晉升。
心腹宮婢瑞芳壓低了聲音,說道:「娘娘,奴才聽太醫院那邊的消息說,衛美人是傷了後腦勺,腦子裡積壓了瘀血,人雖是從昏睡中醒來了,但眼下與癡傻無異,日後能不能康復隻能看造化了。」
淑妃嗤笑一聲。
什麼鎮國大將軍之女?!
便是如何才色雙絕、名揚天下,但也是前朝餘孽。
新帝何許人也,這大半的江山皆是他打下來的,又豈會當真留戀前朝重臣之女?而且還隻是個四品美人的位份。旁人或許不知,但淑妃卻是清楚,新帝將衛令儀困在後宮,是為了引魚上鈎。
現下,人都癡傻了,還能剩下多少利用價值?日後抓住了前朝餘孽,衛令儀隻會被新帝棄如敝履。
淑妃嬌笑了幾聲,聲音如銀鈴般悅耳,「本宮就靜等看好戲吧,良妃她們必定會落井下石,屆時本宮就坐收漁翁之利。」
瑞芳立刻附和,「還是娘娘睿智啊。」
*
碧落閣,滿室燈火,將數盆三色堇籠在一片暖光之中,奼紫嫣紅。
湯藥氣味彌漫,此刻,一墨發及月要,額前留海淩亂的妙齡女子,正惡狠狠的瞪著素衣和錦瑟。她赤著雙足,圓潤小巧的指尖縮了縮,雪色禪衣敞開稍許,露出了裡麵碧色係帶的兜衣,還可隱約看見上麵蝶戀花紋的蜀繡。
碧色係帶勒緊了脖頸,襯出那一片雪膩如瓷的肌膚。
原本英氣颯爽的將門之女,不成想會變成了這副癡呆模樣。她眼神呆滯,但明顯在慍怒,唇邊掛著口水,自蘇醒過來之後,便不曾說過一個字。
素衣紅著眼眶,重新叫人端來了一碗湯藥,哄道:「小姐呀,您倒是喝藥吧,算是奴婢求您了。」
錦瑟同樣倍感傷懷,她家小姐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文能武,十四歲那年就設計將新帝的兵馬困於山穀。
可如今……
錦瑟擦了淚,勸說素衣,「禦醫說小姐是癡傻了,你我這般餵藥,怕不是辦法,小姐已不認得咱們,方才又嘗到了苦味,自是不會願意喝。」
素衣哽咽,「那可如何是好?」
後宮本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小姐又和新帝有宿仇,這般癡傻如何才能保命?
錦瑟從素衣手裡接過湯藥,蹲著身子小心翼翼一步步挪向衛令儀,「小姐聽話,這藥是甜的,小姐一口喝下,奴婢就給小姐去拿糖吃,可好?」
衛令儀一雙大眼水汪汪的,褪去了精明之色,取而代之是孩童的純澈和懵懂,她好像知道何為「糖」,在錦瑟端來湯藥時,當真沒有避讓,可就在湯藥碰觸唇瓣的剎那間,那苦澀之味讓她像雀兒一樣立刻有了反抗,伸出雙手推開了錦瑟。
哐當一聲。
又打翻一碗湯藥。
這一下,衛令儀瞪著錦瑟和素衣的眼神更是凶悍,像脾氣上頭的奶貓兒,奶凶奶凶。
「小姐!」素衣哭著喊道。
這時,一男子低沉的嗓音在內殿響起,「來人,再端一碗湯藥過來。」
素衣和錦瑟嚇了一跳,一回頭就見帝王不知幾時已經來到了內殿。
帝王曾是戰神般的存在。
年紀輕輕就跟隨其父南征北戰,前朝□□、民不聊生,新帝十三歲上戰場,弱冠之前即經歷大大小小戰役數次。
唯一一次差一點敗仗,還是和衛令儀交鋒的那次。
不過,最後還是被帝王絕地翻盤了。
素衣和錦瑟對視了一眼,自是畏懼帝王,生怕帝王一個不高興就要了小姐的命。每一次帝王過來,都會屏退所有人,無人知道帝王與衛令儀私底下談了些什麼。
有一次帝王醉酒,不知怎的還傷了衛令儀,等到帝王離開之後,衛令儀脖頸上留下了清晰的五指印痕,發髻也是淩亂的。
很快,宮人又端了一碗湯藥過來,封璟接過參湯,目光凝視著蹲趴在紅木地板上的衛令儀,卻對在場宮婢低喝,「都給朕出去,無召不得入內。」
素衣和錦瑟惶恐極了,可眼下也無其他法子,鎮國大將軍府至今還沒有覆滅,便是因著帝王還顧及最後一絲絲情分。
「出去!」封璟再一次低喝。
帝王嗓音如驚雷乍現,不怒自威。
這下,素衣和錦瑟再不敢猶豫,錦瑟在合上門扇時,往裡看了一眼,便見帝王在自家小姐麵前緩緩蹲下了身子。
門扉徹底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