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1 / 2)
【他對朋友的定義總是和常人不一樣,或許是因為在冷冰冰的實驗室長大。
他的新朋友將要走向失序,雖然我無法完美地飾演安婭博士,但希望能帶給他一些溫暖,於是我鼓勵了他的善意行為,盡管我知道結果。】
【002號言行很矛盾,時有溫度,時而涼薄,我無法在此基礎上做出加減分,還需更多數據以待觀察。
觀測已進行到第四天,仍未接觸到001號,雖然結局已然注定,但還是期待與他的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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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
桑覺被巨響嚇得一個激靈坐起來,隻見窗外被巨大的灰影籠罩,隱約可見狹長的灰色羽毛,擋住了清晨為數不多的光線。
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眼裡溢滿狩獵的貪婪。
熟悉的聲律又闖入耳朵,這隻汙染物離得太近了,他屏蔽不了。
玻璃在沖擊下嘩啦啦地碎了一地,窗框也在灰色巨鳥一次又一次的瘋狂撞擊下繃不住斷裂,老卡爾及時沖進來,快速射了一槍:「快出來!」
子彈擊中了灰鳥的眼睛,但它似乎不會叫,喉嚨隻擠出嘶啞的低鳴——
瀕死的痛苦讓它彈射出平日儲存在翼的毒刺,急而鋒利地在桑覺眼裡連成一線,仿佛電影畫麵一般無限放慢,周圍的喧囂都成了嗡嗡的雜音。
老卡爾呼吸停滯,躲開兩個字都沒能說出口,桑覺以他不成想的反應速度滾下床,毒刺堪堪擦過他的臉頰。
——他可是惡龍,視力與反應速度都是一流。
老卡爾補過一槍,拉起他就跑:「去走廊,家裡不安全!」
然而剛跑到客廳,又一隻灰色的巨鳥撲碎了陽台的玻璃,從背後撲倒老卡爾,鋒利的爪子倒鈎進肩膀,痛呼不由自主從口中溢出。
「快走!」
桑覺受驚地一抖,卻沒有逃跑,而是奪過一旁桌上的槍——博士教過他射擊,這裡的武器與母星結構類似。
槍口晃動了兩秒,柔軟的手指便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砰!」
子彈穿膛而出,桑覺也被後坐力沖擊得踉蹌幾步,撞上一堵肉牆。
「真厲害,再開一槍怎麼樣?」吃痛的老卡爾比了比自己的太陽穴,故作輕鬆地說。
他背上的傷口有紅酒瓶那麼長,足足六道,血淋淋的。
槍砸在地上,桑覺抿著唇,無措回頭:「霍眠……」
桑覺記得霍延己的氣息,不用看他也知道,隻是下意識叫出了假名字。
「沒事了。」霍延己穩住他肩膀,扔拎給張瑉。
蜂鴷還沒死透,射出的毒刺甩在周圍牆上,它們對非□□之外的東西腐蝕性不強。
霍延己上前,一匕首刺入蜂鴷頭顱。
鳥軀砸在老卡爾身上,霍延己掀開蜂鴷的屍體,掏出槍,卻對準了老卡爾:「你知道結果。」
老卡爾支起身體靠著桌腿:「知道,我沒怨言。」
之所以加上後麵這句話,是因為主城有個嘲諷性質的玩笑——監管者最高執行官對付汙染物的時候極少掏槍,冰冷的子彈多數留給了同胞。
霍延己沒解釋過什麼,加上好些年前的不當發言、奢靡成性的傳聞,讓群眾對他頗有微詞。
不過老卡爾經營著小酒館,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他倒覺得霍延己並不是傳聞那樣荒唐、不近人情。
嗒得一聲,霍延己給槍上了膛。
桑覺掙開張瑉的桎梏,沖到老卡爾身前,張開雙臂攔住:「你能不能不殺他?他還沒有失序。」
他不知道這裡的生存規則,但他不想老卡爾死。
霍延己無動於衷:「現在不死,後麵會更痛苦。」
被汙染後的每一刻,基因序列都在變化,撕裂、重組,痛不欲生,最後清醒地感受自己變成怪物、被一點一點地剝奪人性的過程。
老卡爾贊同地點點頭,霍延己對這個小家夥還挺耐心。
按照傳聞,小家夥這麼攔著他,還是個畸變者,應該被一槍崩掉了才對。
桑覺抿唇:「我可以帶他出城,保證不會讓他感染別人。」
張瑉正要上前拉開他,卻被抬手的霍延己製止。
他後退兩步,靜靜等待長官果斷的槍決。
但出乎意料的,霍延己沒有開槍,也沒同意桑覺天真的請求。
槍回到槍套,霍延己撥開桑覺,右膝著地:「感染你的這隻生物是新物種,名為蜂鴷,我們需要被感染者的樣本數據——你願意嗎?」
老卡爾明了,這是想讓他進實驗室作為感染觀測對象。
老實說他真的不太願意折騰,早死晚死都是死,但可能是不想一旁的小家夥失望,又可能是他這一生碌碌無為,失去了一切可失去的,想在死前最後做出些微小的貢獻。
後背的劇痛讓他難以保持平穩的語調:「多活幾天誰不想?」
霍延己起身:「你做出的貢獻將永遠被銘記。」
他側頭,示意下屬將人帶走。
地上都是血,桑覺愣愣地靠在一邊,老卡爾被帶走了,一隊監管者正在清理血液,消除汙染。
從此刻起,這間屋子變成了無主之物。
張瑉走進來:「卡爾先生自願將這裡的珍品酒水充公,酒館留給住在對麵樓的巴頓,但巴頓家似乎沒人。」
霍延己查了下,片刻後說:「他在警報期間擅自外出,對其它居民人身安全產生隱患,被拘留十五日。」
張瑉微訝:「膽子真大,也虧卡爾先生對他這麼好。」
霍延己不太明顯地掀了下唇:「舉報人:桑覺。」
桑覺:「……」
老卡爾是個黑心湯圓,明明他自己就很想舉報,偏偏讓桑覺背了這個鍋。
「傷亡怎麼樣?」霍延己走到一邊,把玩著櫥櫃的一瓶酒。
桑覺認識這瓶,老卡爾格外珍惜它。
張瑉:「a區共計四十一戶窗戶破裂,31人被汙染,3人傷勢過重當場死亡。」
霍延己抬眸:「隻有a區?」
張瑉:「b區也有一戶被蜂鴷闖入,不過戶主是畸變者,自己乾掉了。」
霍延己若有所思,他把手上的酒扔給張瑉:「送去我那。」
桑覺滿頭問號。
充公是這個意思嗎?
他撇撇嘴,因張瑉的說法惴惴不安,那些汙染物總不會是聞到他的味道才攻擊這個區域的吧……
慌神間,霍延己去了陽台,仰頭看著什麼。
兩棟樓的間距很近,光很難照進來。當初就是為了避免畸變鳥群沖擊居民區才這樣設計,但這兩隻蜂鴷卻準確無誤地闖進老卡爾的房子。
或許是巧合。
但霍延己最不信的就是巧合。
鋒利的軍靴調轉方向,修長的五指已經隔著黑色手套撫上槍柄,直到桑覺拉住了他的衣角。
兩人靜靜對視著,桑覺似乎知道自己行為不妥,又悄悄鬆了手。
霍延己沒什麼表情,和桑覺正相反,他的眼睛不透,和黑曜石一樣黑沉,似乎裝載了太多東西。
桑覺絞了下手:「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該去哪……」
他好像忘記自己還有家可回一般。
霍延己:「不想一個人?」
桑覺:「啊。」
霍延己側過身體:「我要出城了。」
「去哪裡?」
「七區。」
一直未出聲的安婭突然在耳邊道:【飛行器就在七區的方向,如果可以,您最好和他一起前行,靠近那邊的網域,我才能回到飛行器觀測飛行器的狀態。】
桑覺聽完脫口而出:「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他不想表現得太殷勤,但他必須保護好飛行器裡的一切,這是他的使命。
霍延己:「這趟很危險,不是玩鬧。」
桑覺:「那就更要帶上我了,我可以保護你。」
正在測試汙染指數的張瑉回頭看了眼,倒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要保護霍延己。
他笑了:「中將可不需要別人的保護。」
「才不是呢,每個人都需要被保護。」桑覺小聲反駁,抬頭對霍延己說:「你保護別人,我保護你。」
他已經失去老卡爾了,不想再失去別的朋友了。
霍延己不動聲色地鬆開槍,給了桑覺一張通行卡:「回去收拾東西,半小時後張瑉會去接你。」
桑覺不知道自己剛剛離子彈隻有一步之遙,乖乖點頭:「好。」
有點高興的小惡龍翹著尾巴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