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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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路上原本是沒有石頭的,可以閉上眼睛一直狂奔。今天不知誰在路中央放了一塊磚頭,宋滄摔得挺狠,膝蓋磕破了。

他坐在地上哭了一會兒。他是上完圍棋課之後才偷偷跑到縈江邊上玩兒的,這裡偏僻、安靜,夏天長滿野花野草,偶爾會有小野貓藏在草叢裡。宋滄從小書包裡找出紙巾擦血,但太疼了,泥沙和小碎石子嵌在傷口裡,他不敢用力。

想回到大路上也不容易,好長一段路,還有好長一段樓梯。八歲的宋滄哭夠了,隻覺得茫然。縈江河岸兩側很寬,河堤分上下兩層,有很大的落差,上層是路麵,人來車往,下層是河岸的廣場,有的地方已經鋪設好了,是觀光散步的好去處,有的地方——比如宋滄現在的位置,工程隻做了一半。

他不知怎麼聯係家裡人,咬著牙忍痛站起,拖著腳一跳一跳,來到牆邊。他聽見路麵上車來車往的聲音呼嘯而過。周六的中午,工地停工,這裡是無人造訪之處。

宋滄喜歡這裡。爸爸帶他到這裡釣過魚,他暗暗記住公車路線,每周都要帶上一些零食到這裡,尋找他最喜歡的那隻白色小野貓。

小貓今日並不在,宋滄伸直受傷的腿坐在草地上,又開始抹眼淚。

「你哭什麼?」

宋滄嚇了一跳。聲音從頭頂傳來,是女孩子很脆的提問。

他連忙抬頭。頭頂是鐵製的欄杆,一個眼睛圓溜溜的女孩一腳踩在欄杆上,好像要跳下來似的,正低頭看著他。女孩頭發紮成兩束,厚實漆黑,頭上戴一頂白色鴨舌帽,手裡拿一根魚竿。七月的午間,太陽照得她的白色遮陽帽和白色上衣泛出強光,宋滄不由得眯起眼睛。

那女孩也眯起眼睛,低頭看看自己。她穿的是一件很寬鬆的裙褲。

「色狼!」她大吼著跳下來,一把揪起宋滄衣領,「你看我哪裡!」

宋滄被她的怒喝弄得暈頭轉向,膝蓋忽然一痛,他「啊」的一喊:「碰到了!」

女孩這才看見他受傷的膝蓋。傷口的血還隱隱滲著,沾到了女孩的小腿上。宋滄忘記了自己的痛,連忙伸手想為她擦乾淨。女孩往後一退,鬆手,宋滄跌回草坪上,呆呆看她。

「髒死了。」她從小背包裡拿出紙巾擦乾淨,皺眉看著那團紙,像看什麼惡心東西,「你家裡人呢?」

她比宋滄高半個頭,講話很有姐姐的派頭,就是聽起來很不客氣,讓因為受傷已經非常脆弱的宋滄愈發不想回答。他垂頭不語,很快聽見女孩啪嗒啪嗒跑開。

宋滄大吃一驚。他沒料到這人居然見死不救——這是他從武俠片裡學來的新詞,整個班的男孩子女孩子,課間玩鬧的時候都扮男俠女俠,一口一個替天行道、見死不救。女孩畢竟是他在這裡碰上的第一個人,他不禁喊:「餵!」

女孩肩扛魚竿,跑得飛快,根本沒聽見他細弱的呼喊。

眼淚本來已經止住,宋滄這下又哭了。他哭得比剛才還大聲,嗚嗚咽咽的。不知道哭了多久,他打著嗝停下,發現有人站在斜對麵,正看著自己。

宋滄一下愣住。又是剛才那女孩,隻不過……換了身衣服?

頭發軟軟地披在肩上,頭戴很大的草帽,一件及膝的淺綠色裙子,手裡拿的不是魚竿,而是一小袋紅色的李子。她也同樣眼睛溜圓,定定站在樹蔭下看大哭的宋滄,兩人目光一對上,女孩先嚇了一跳似的,慌亂地左右張望。

宋滄不哭了。他滿腦袋莫名其妙:明明往那邊跑,為什麼又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而且為什麼要換衣服帽子?他滿是怨氣地瞪那女孩子,女孩被他目光恐嚇,本來已經很踟躕,但看見他膝蓋上的傷口,猶豫著慢吞吞蹭了過來。

「你好。」她怯生生說話,「你受傷了。」

宋滄聲音還是一抽一抽的:「剛剛……剛剛你不是看過嗎?」他越想越難過,她一定是嫌棄自己的血弄髒了皮膚,乾脆回家換衣服。她一定是故意折回來,取笑自己。滿心的悲傷和委屈,讓宋滄扁著嘴巴哽咽了。

女孩從隨身的小背包裡拿出酒精和棉花,要給宋滄的傷口消毒。宋滄縮了一下,大喊:「你乾什麼!」

話音剛落,他後腦勺立刻被什麼戳了一下。回頭便看見方才那凶巴巴的女孩正舉著魚竿,瞪圓了眼睛:「敢吼我妹妹,看我不打死你!」

宋滄愣了一會兒,看看前頭,又看看身後。長相一模一樣的兩個女孩,唯一能區分她們的隻有衣服、帽子和發型。

宋滄不敢說話了,肩膀縮起,半天不吭聲。一個是妹妹,一個是姐姐,他沒好氣地想:這個姐姐太凶了,誰都不願意跟她做朋友的。

「姐,你拿錯背包了。」兩人交換了背包。姐姐接過酒精和棉花,毫不客氣就往宋滄傷口上懟。宋滄連聲慘叫,拚命掙紮,那高個子的女孩惡狠狠地壓直他的腿:「外麵很多細菌,它們都跑到你傷口裡去了。你要是不消毒,細菌會吃掉你的腿。」

宋滄哭得打嗝,卻不敢再動了。酒精棉花掃走傷口的細小髒東西,他咬著嘴唇哭。脾氣很好的妹妹突然掏出個李子塞到他嘴巴裡,他下意識拿起咬了一口。

「……嗚嗚,好酸。」他吃得眉毛眼睛皺成一團,哭得更厲害了。

姐姐的背包裡除了酒精棉花,還有繃帶、膠帶、棉簽和一些宋滄看不懂的小藥片。妹妹說那些都是給她準備的。她身體很不好,出門常常磕磕碰碰,要及時處理。

宋滄問了才知道,她倆都比自己大,隻大兩歲,在另一個學校上學。

學校的課程,妹妹隻完整地上完了二年級。從三年級開始,她常常請假、住院,在醫院和家裡一呆就是大半個月,根本談不上學習。

「學校比家裡好玩。」宋滄說。

妹妹連連點頭:「對呀。」

她站在宋滄身邊踢石子,宋滄暗暗比較,發現兩人個頭差不多。最高的是正在江邊釣魚的姐姐,她一邊釣魚,一邊回頭看樹蔭下說話的兩個人,目光很警惕。

「楠楠,你往裡走!」她大聲說,「不要曬到太陽!」

宋滄和妹妹都很聽話地往裡挪了一點兒。姐姐滿意點頭,繼續垂釣。

「……能釣上來嗎?」宋滄問。膝蓋還隱隱地疼,但細菌被酒精消滅了,不會吃掉他的腿,他安心許多,可以開心跟新認識的朋友聊天了。

「我姐姐很會釣魚的!」妹妹蹲在樹根下,用小鏟子在地裡刨著什麼。她很講究,戴著口罩和一次性手套,做緊要工作一樣認真。

宋滄探頭探腦看她做什麼,她忽然扭頭舉起手:「找到了!」

樹叢下傳來的慘叫嚇了釣魚的路桐一大跳。她連忙扔了魚竿往回跑,看見的是從草坪上滾到泥地的宋滄,還有正拈著一條蚯蚓呆站的路楠。

路楠把蚯蚓放進小桶裡交給路桐。姐妹倆麵麵相覷,齊齊看向宋滄。

「又要消毒。」路桐在衣服上擦擦手掌,翻包找酒精。

宋滄抱著自己沾滿泥塵的腿,又一次嚎啕大哭:「媽媽!爸爸!姐——」

路楠蹲在他身邊,摘了手套啃李子,豎起耳朵傾聽一會兒,笑了:「咦?你也有姐姐?」

宋滄後來在樹下睡了一覺。

醒來時,路桐提著裝了兩條小魚的桶子,正坐在他身邊用帽子給路楠扇風。路楠也睡著了,躺在路桐的腿上。姐妹倆坐在很整齊乾淨的布上,唯有他,屁股挨著草坡。

路桐察覺他醒了,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可以靠過來。

男子漢的自尊心不允許宋滄做出這種依靠女孩的行為,但路桐搖頭晃腦,顯擺著她手裡的帽子風扇,還小聲說:「來啊,我幫你扇風。」

宋滄磨磨蹭蹭靠近。路桐身上有新鮮的李子味兒,她一邊給兩個夥伴扇風,一邊觀察小桶子裡遊來遊去的魚。沒人說話,江風很舒服,午後安靜得讓人昏昏欲睡。

「沒有人來找你嗎?」路桐忽然問,「你爸爸媽媽什麼時候下班?」

「五點半。」宋滄老實回答。

「你住哪裡啊?」路桐又問,「叫什麼名字?」

宋滄張口正要回答,忽然想起家人的叮囑,連忙閉緊嘴巴,搖頭不肯說。

路桐:「連自己名字都不知道?……哦,你不會寫自己名字。」

宋滄怒了:「我會!」

他激動的辯駁驚醒了路楠,路楠正要揉眼睛,手立刻被路桐抓住:「髒,不要碰。」

在姐姐懷裡蹭了蹭,路楠模模糊糊地說話。路桐扇風的手勢更輕了,語氣溫柔得像變了個人:「夢見我和哥哥帶你去外地玩?玩了什麼?」

姐妹倆小聲說話,很脆地笑,說的盡是宋滄插不進嘴的事情。他有些氣急,忽然抓住路桐的衣角:「我叫宋滄!」

「嗯?」路桐眉毛一挑,注意力總算回到他身上,「蒼蠅的蒼?哦,你是宋蒼蠅。」

她被自己的話逗笑了,樂得前仰後合。宋滄漲紅了臉,緊緊地揪著路桐衣角,試圖辯解:「不是……是這樣寫的……」

在地上用手指四平八穩地寫了個「滄」字,可是路桐還是笑,一點兒也不接受他的解釋。隻有路楠很認真看了他的大作,點點頭:「這個就是蒼蠅啊?」

宋滄又委屈了。他現在比方才受傷的時候更委屈,但看見路桐哈哈大笑,他便根本不想在這個人麵前流眼淚了。於是鼓鼓地漲紅了臉,又想像電視劇裡那些瀟灑的大人一樣拂袖離去,又苦惱於自己不良於行,連瀟灑站起來都做不到。

「髒死了髒死了!」路桐又拿出紙巾給他擦去手指上的泥土,「你現在是受了傷的人,注意點兒清潔衛生好嗎!」

她照顧人的時候看起來不那麼凶惡,認真又溫柔。宋滄的臉忽然比之前更加熱了,他匆匆忙忙從路桐手裡抽出自己手指,想說些什麼話懟她,無奈腦中熱烘烘一團混沌,結果隻是張口結舌。

路桐瞪他一眼:「怪人。」說完跟妹妹開始收拾各式工具,能收攏的全裝塑料袋裡,紮緊了塞進背包。兩人說說笑笑,完全把宋滄撇在一邊。

「你……你叫什麼名字?」宋滄支支吾吾地問。

問得太小心謹慎,兩個女孩都沒聽見。

路桐姐妹倆暑假住在外婆家,沿著河堤往前走十分鍾就到,是個城市與郊區邊緣的小村子。路楠建議宋滄跟她們回去,給父母打電話。

「你這樣走不了路的。」她很擔心地轉頭問路桐,「姐姐,背他嗎?」

「可以。」路桐不拒絕妹妹的要求,走到宋滄身前蹲下,「上來吧。」

宋滄不乾:「我可以走。」說完拖著腳,一步十厘米地挪動。

他十分固執,堅決不接受姐妹倆的好意,但隻用一隻腳維持平衡走路,總是吃力一些。路桐又朝他伸手:「我牽你。」

宋滄愣愣看她的手,片刻才搖頭:「不要!我才不想跟女孩牽手!」

「又不是結婚,你怕什麼?」路桐又笑他,「喔唷,我知道了,你被女孩子欺負過,你怕我。」

「誰、誰怕……」

路桐根本不讓他講完,兩手在他臉頰上一揉:「你長得還真是很可愛,跟我們回家吧,我們借小裙子給你穿。」

宋滄眼睛瞪得溜圓,不知是恐懼,還是被路桐這不由分說的碰觸嚇到了。

最後他終於妥協,不直接牽路桐的手,兩人各握著一根樹枝的兩端,他有了這一點兒借力,一瘸一拐的勉強能跟上她倆速度。

好不容易走上路麵,傷口又開始痛了,隱隱滲出血來。路桐取了繃帶要給他包紮,又怕布料碰到傷口,反而加重傷勢。

「楠楠,你在這裡陪這個哭包,我回家找外公。」她把鴨舌帽戴在宋滄腦袋上,對他說,「我外公有三輪車,你坐過嗎?」

宋滄沒坐過三輪車,連膝蓋痛也顧不上了,和路楠一起望眼欲穿地等外公的小三輪車。

外公蹬著三輪車吱嘎吱嘎來到,又吱嘎吱嘎接上宋滄和路楠,吱嘎吱嘎地往家裡去。路桐不肯上車,說三個人一塊兒太重了。她扛著魚竿在三輪車身邊跑步,偶爾看一眼宋滄,眉毛緊擰地追問他:「你又看我?是不是沒見過我這麼好看的人?」

宋滄張口結舌,半天憋出一句:「誰看你啊!」

兩人鬥著嘴,還沒吵過癮,已經回到姐妹倆住的地方。

村子裡幾乎都是老人,兩層的土坯小樓,廚房是院子裡搭出來的小平房,小院子裡種著幾壟菜,還養了雞和鴨,亂紛紛的。宋滄緊張壞了,他在門口踟躕,想起老師講過的許多人販子的故事。

但路桐端著一片西瓜遞給他的時候,他什麼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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