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後(2 / 2)
蘇沐寒卻不像他這般樂觀,先不說構陷之人分明是溫太傅授意,陛下若真的信任蘇家,又怎會廢後?
「蘇家手握兵權就是眾矢之的,阿白,你真的相信陛下不會對蘇家下手嗎?」
這句話,觸動蘇落白心中最隱秘的擔憂,嘴裡的烤鴨頓時沒了滋味,無話替景煜辯解,唯有沉默。
「陛下以前曾跟我說他會削蘇家的兵權,但具體怎麼做,以及削到什麼程度,都會與我商量後再行動。他……他不會讓我失望的。」
蘇沐寒冷笑一聲,戳破他的自欺欺人:「陛下不是在立溫貴妃之時,就已經讓你失望一次了嗎?」
是的,在那個時候,帝後之間就已經有了裂痕。
蘇落白和景煜從小認識,感情如何自是不必多言,而後兩人大婚,蘇落白入宮為後,景煜更是親口承諾:「朕此生唯皇後一人。」
所有人包括蘇落白自己,都以為這隻不過是一個年輕帝王的激奮之言,自古以來帝王薄情,再多的寵愛都會隨時間消逝。更何況,蘇家還有炙手可熱的兵權,誰知道這些寵愛裡有幾分真心呢?
可大婚這些年,景煜卻真的做到了隻有蘇落白一人,後宮並無妃嬪,也從未寵幸過任何宮女。
多年獨寵,換來蘇落白的全心信任,他自然相信景煜對他的心意,也相信隻要蘇家無錯,景煜就不會下手。
可是溫貴妃的出現就像一把利劍,狠狠擊碎這信任,也打破了帝後的愛情神話,成為二人之間無法修補的裂痕,更成為蘇落白心頭最痛的那根刺。
——盡管溫貴妃並未承寵,可全天下人誰不知道,這不過是早晚的事。
於是信任就如同一座危樓,搖搖欲墜。
蘇落白垂下頭,囁嚅道:「陛下是迫不得已……他不會讓我失望第二次的。」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為陛下辯解嗎?」蘇沐寒痛心不已,「你從小就跟陛下最親近,一貫喚他阿煜,父親之前還為了此事訓斥你要知禮數。是從什麼時候起,你開始改口稱他陛下?」
大概,是從溫貴妃進宮之後。
那時的蘇落白從帝後的愛情神話中猛然清醒,他突然深切地意識到,原來景煜並非他一人的夫君,而是這天下的帝王。
夫君不可納妾,因為一顆心很小很小,再裝不下第二個人。
帝王卻能擁有佳麗三千,這天下都是他的,更不要說那些俊男美女了。
「你愛他,自然也就信任他,這我能理解。可是阿白,蘇家已經到了危難之際,別說我們,你也有可能被人中傷陷害,並且幾日後我便要趕往南疆,父親又身陷牢獄,你若在冷宮出了事,誰能護住你?」
蘇沐寒朝幼弟伸出手,再次勸道:「阿白,你跟我走吧,若是陛下當真為蘇家平反,我再送你回來。不管日後事態如何發展,我們得先護住自己,對不對?」
「放心,我已和陛下說過,他同意了。」
蘇落白避開他的目光,本來神色有些遲疑,在聽到這話後,情感的天平朝景煜傾斜:「陛下都同意讓你帶我走了,這就說明他肯定會盡心幫蘇家平反的,所以他也一定能護住我。」
在外人看來,他已經是廢後,蘇家也成為強弩之末,還有誰會對他下手呢?
「可……」
「哥,你就讓我陪著他吧,好嗎?」蘇落白慢慢靠在兄長溫暖寬厚的月匈膛,「年少時我就陪著他,眼看著他從不受寵的皇子成為太子再登基為帝,經歷這麼多事我都陪著他,所以這次我也想陪他。」
兩人攜手共進退,這樣才算夫妻啊。
蘇沐寒無法拒絕幼弟的請求,既不忍心打破弟弟對景煜的期待,又不能強行將人帶走,隻能無奈答應:「好,但是我要留兩個暗衛保護你以防萬一,這個沒得商量。」
「好,謝謝哥哥。」
蘇落白當然不會拒絕哥哥的保護,他知道自己現在無法為蘇家做什麼,那麼老老實實呆在冷宮不添亂也是好的。
「我走之前會再找時間來看你,有沒有想吃的,哥哥給你帶。」
蘇落白想了想:「最近想吃甜的,哥哥給我帶些糕點吧。」
「好。」
蘇沐寒用力擁抱一下他,然後鬆開手:「這兩人是你最後的底牌,他們能保護你,也能幫你打探消息或置辦東西,我去南疆後每半月給你寫一封信,你若收到信就證明我無事,若收不到……」
收不到則如何蘇沐寒沒說,突兀地轉移話題:「阿白,你要照顧好自己,別讓我和父親擔心,知道嗎?」
「我會的,哥哥放心。」
蘇沐寒似有滿肚子話想說,最後化作一聲嘆息:「走了。」
「哥哥也要小心,有什麼事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蘇沐寒大步而去,背對著他揮了揮手,蘇落白靠著牆目送兄長離去,眼眶慢慢地濕潤了。
對不起啊哥哥,在你們之間選擇了景煜。
蘇沐寒獨自走在長長的甬道裡,寒風吹過,撥動他的衣擺。今晚的月亮得出奇,腳下道路一覽無餘。
路過一個拐角時他突然停下,冷笑著揚聲問:「陛下既然來了,為何不去冷宮見見阿白?」
景煜從陰影處走出來,啞聲問:「他還好嗎?為何沒跟你一起走?」
「陛下想知阿白如何,不如自己過去看看,他一定開心,就怕陛下心中愧疚不敢見。」
景煜便明白,是蘇落白自己不願走,鄭重承諾:「朕一定會保護好他。」
蘇沐寒目不斜視地越過他漸漸遠去,寒風將話傳來:「希望陛下不要再讓阿白失望第二次。」
「一定。」
景煜慢慢踱步,不知不覺走到冷宮門前,掉漆且破舊的大門,在月光下顯得分外清冷。
如蘇沐寒所說,他確實不敢見蘇落白,隻在冷宮門口駐足,思緒翻湧,愧疚叢生。
恍惚間似乎聽到蘇落白咳嗽幾聲,是受風了麼?不過才半天未見,怎麼就這般不會照顧自己。
景煜在冷宮停留許久,最後懷著滿心擔憂緩緩離去。
說來也奇怪,剛才還月明星稀,卻在他即將踏進宮門之時,突然天降大雨,電閃雷鳴。
「轟隆隆——!」刺眼且震耳欲聾的閃電直擊人的耳膜。就像是,天怒了。
景煜仰頭看天,神情若有所思。
這真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