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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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那麼一天,毫無預感毫無預兆,整個世界的天空就此灰暗下來。就像某件無比珍貴的事物,在他毫無預感的一瞬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海外研修回來後的第二天,他暈倒在站台,接著被推進急救室,好歹撿回一條命。兩個月的時間裡輾轉多家醫院,最後終於確診。

這是一種極其復雜的病症,從醫生和家人閃爍的言辭中,幸村理解了這種病尚屬於人類醫學攻克範圍之外。

發病症狀與「格林巴氏綜合症」類似:先是失去空間感以及從觸覺開始的五感,接著四肢肌肉從肢端開始漸漸無法收縮,一般來說這個時候,他就已經暈厥過去了。

如果情況危急沒能得到及時救治,心肌會有一定幾率麻|痹,屆時心髒將停止跳動。

因此從確診那天起,他再也沒能離開醫院。

沒法去學校沒法上街也沒法回家,隻能與一堆形容枯槁的病人關在一起。

一開始,幸村怎麼也不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在光怪陸離的睡夢中,他沒有暈倒在站台,他的疾病診斷書隻是周圍所有人聯合起來對他做出的惡劣玩笑……當午夜在死寂的病房醒來,他又不得不麵對噩夢一般的現實。

然後他接受了現實,拜托妹妹買來相關的醫學書籍,在網絡上搜索所有能想到的關鍵詞。

病因,未知;發病機製,未知;

治療手段,有;能否治愈——未知。

這感覺就像死神趴在後背,一邊向他脖頸噴吐出冰冷的吐息,一邊告訴他:不要放棄希望啊。

光輝的未來沒有了,曾經呼吸一般理所當然的一切也沒有了。他的雙眼蒙上了一層陰翳,無論看什麼都是鉛灰色的。

前來探望他的老師、親戚、同校學生,眼中寫滿了同情和惋惜。希望他好起來的善意是真,潛意識的、禍未及此身的安心感也是真。

最近每當聽到「一定能治好」、「不要放棄希望」之類的話,他都會打心底裡煩躁起來。他會想:這種毫無根據的鼓氣話到底有什麼意義?

等冷靜下來,又不禁為越來越刻薄的自己感到心驚,自厭、羞慚接踵而來。

好可怕。

生病真的好可怕。

破壞他的身|體,將他禁錮在醫院裡。蒙上他的雙眼,讓他看不見未來。甚至連他的內心也一並腐蝕。

突然意識到,他眼中的世界將永遠不再隻有光明。

他作出平時那副溫和平靜的模樣一一回應,不肯示弱的內心卻早已疲憊到了極點。即便如此,他還是希望這個地方可以熱鬧一點。

很多人來了又走。那扇病室門就是兩個世界的交界,外側世界陽光燦漫,隻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人,獨自麵對冰冷無光的內側世界。

幸村在鏡中看著那張短短時間變得全然陌生的麵孔,突然回想起了引發出一係列事件的那張照片,以及照片中明野的麵容。

倉惶、無措、孤寂、悲涼……

原來如此。她也是他曾經感到好奇的、內側世界的住民啊。

其實無論照片還是在現實中麵對麵,她都深深地吸引著他。現在看來,就連這份懵懂的情感也要隨著風雨飄搖的將來一並消散了。

眼看著約定的日子越來越近,曾經萬分期待的這一天,現在希望永遠不要到來的好。

如果她也用那種看病人的目光看他,他內心某處一定會遭到永遠不可逆轉的破壞。

可是不赴約不行。他向她約好了,無論發生什麼都會到。

去見她,告訴她我們以後都沒法再見麵了,然後真的再也不去見她了吧。他絕不要以這副虛弱無力的模樣出現在她麵前。

按理來說他現在不能出院,最好連病房都不要離開,以便醫生觀察。直接請求讓他出去幾個小時是不會得到允許的。

他找來同病區最喜歡粘著他的幾個孩子,用堆在病房裡的糕點作為報酬,請他們在清晨交接班的時候吸引值守護士的注意。然後換上外出常服,像是任何一個前來探病的病人親屬一般,再自然不過地走出醫院。

室外寒風凜冽,鉛灰的雲層厚厚堆疊在天空上,正在醞釀著一場大雪。

刺人的冷風似乎一直吹進了骨頭裡,在這嚴寒中,幸村有種他隨時隨地都會如同冬眠的動物一般睡過去的錯覺。

街道被裝飾得很有聖誕氣氛。也是,這世上不論有誰遭遇著怎樣的痛苦,總有更多的人沉浸在歡樂之中。這種歡樂很輕易便能將整個世界淹沒。

他比約定的時間更早進入那家咖啡廳,流理台上擺著一個造型復古的座機,他向店員要了號碼,然後離開。

出了咖啡廳便是一條筆直的人行道,在隔著一條馬路的正對麵,是巴士站台。

幸村混在站台等車的人群中,一直注視著馬路對麵的咖啡廳。

沒多久,明野出現在視野中。她推開咖啡廳大門,正好在落地玻璃窗後的座位坐下。

川流不息的車輛,來來往往的人|流,淺蜜色的燈光下,仿佛被關在玻璃櫥窗裡的少女心神不寧地向人行道張望。

這是最後一次見到她了,以後再回憶起這個少女,大多是眼前的畫麵吧。

那麼他再看久一點,看仔細一點也沒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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