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清晨(1 / 2)
過了除夕,大年初一這天,不知老天爺是否也想著新年該有個新氣象,被陰雲雨雪籠罩多日的太陽終於再次探出了雲層。
隨後幾日天氣越來越好。
正月初四。
特別的一個日子,一直讓自己早睡早起保持良好作息的朱塬今天醒得比以往還早,再也睡不著。
戶外天色依舊黢黑。
睡在小院東廂的寫意和留白察覺這邊燈光亮起,慌忙起床跑來伺候,洗漱一番,朱塬坐到了正房西屋的書桌前,看向昨夜睡前寫下的幾頁書稿。
不過,首先吸引他目光的,還是壓在書稿上的一隻鋼筆。
那天趙續兩個直接從將作司帶回了六家匠戶過來,第二天也找到了朱塬需要的石墨,不是一點,而是整整拉回來一車。
朱塬吩咐一番,匠戶們便開始動手。
朱塬本來期待不高,覺得十天半個月琢磨出能用的成品就算不錯,沒想到,他遠遠低估了中國古代匠人的手工能力。
按照朱塬的敘述和草畫圖紙,隻用了一天,一群工匠就做出了第一批能用的鉛筆。
第二天,完美復刻朱塬記憶中鋼筆形態的成品也宣告完成。
朱塬最初覺得筆尖會是個問題,給了工匠們好幾種選擇,鋼或銅都可以,甚至還取了一些黃金,讓工匠們嘗試。畢竟黃金很軟,易於打造。
對於筆尖寬度,朱塬也不強求,不說曾經的03毫米級別,能做到一毫米,他就很滿意。結果是,工匠們造出了一堆粗到兩三毫米細到簡直頭發絲級別的各類材質筆尖讓朱塬挑選。
當下再拿起麵前這支鋼筆。
除了筆帽上彈性很好的鋼製銀色筆夾,其他筆身都是銅製,分量卻很輕盈,鋼筆兩端和筆帽與筆身接口處還鍍了一圈純銀,讓整個筆身更加美觀。
其實工匠還在給另外一些鋼筆上漆,還會做出花紋或刻上文字,可以想見,將來成品會更加漂亮。
這支是朱塬急著用,但依舊很好看。
拔開筆帽,菱形的銀色鋼製筆尖上還如同記憶中那些鋼筆一樣,刻了兩個字:精衛。
這是朱塬看到成品後,覺得大夥都這麼厲害了,再試試更高難度,在筆尖上刻字,當時還在翻《山海經》,刑天和精衛之間,朱塬挑了『精衛』二字。
刑天殺氣太重。
趙續兩個那天回來說老朱也要一套,朱塬考慮是不是給老朱準備的鋼筆上刻『刑天』二字。但隻是想想,他可不想老朱舞『乾戚』傷到自己,因此一個字都不打算刻,最多上了漆,描些花紋。
畢竟如果可以,朱塬根本就不想送。
工匠們還是沒被難住,哪怕是當下這隻鋼製的筆尖上,也成功刻了字上來。
朱塬捏住筆身兩端,輕輕一擰,看著露出一截的螺紋,又隨即旋上。不用看,內裡是皮製的墨囊,筆舌是檀木凋刻而成。
如果說還有什麼缺點的話,大概隻剩一個,而且和這支筆本身也沒有關係,而是墨的問題。
朱塬最初嘗試直接使用日常墨汁,很快被堵住,隨即明白,這年代的墨汁可遠沒有後世那麼細膩,而且內裡還添加了膠質等各種雜物。
於是又讓工匠們去琢磨。
取初始的煙料,反復研磨,不加膠質,兌成墨水後再多次過濾。
堵墨的問題解決了,但全新的墨汁很容易因開,對紙張要求比較高,而且顏色也不夠黑。
當下專門有兩戶工匠正在按照朱塬的吩咐調製適合鋼筆使用的墨汁,想來過不久就能有更好的鋼筆專用墨水出來。
朱塬現在隻能湊活。
畢竟上好紙張的問題對他也不是問題,年前的那批賞賜中有一百刀各類紙張。
朱塬開始還沒感覺,後來去庫房看過,足足堆了半間屋子,當時朱塬彷佛看到了老朱手拿皮鞭大喊:「寫,給俺使勁兒了寫,把你的學問都寫出來!」
想到這裡,朱塬露出苦笑,又瞄了眼桌麵一角筆筒裡的鉛筆,這就更不需多說。
不過朱塬不喜歡鉛筆這個名字,鉛可是有毒的,太容易誤導。萬一真有人聽到名字,用鉛去做筆,那就不太好了。
因此,鋼筆還是鋼筆,至於鉛筆,朱塬改成了炭筆。
收回目光,朱塬清空心思,翻開麵前的書稿。
這是朱塬經濟之學的『生產』一篇。
除夕那天聽到崔計等人被殺的事情,朱塬就再不敢敷衍老朱通過趙續傳話讓他把當初討論內容整理成書的事情。
朱元章能因為他一次性砍掉六十二顆人頭,這算惜才。但如果讓他覺得自己誠心以待,卻被朱塬敷衍以對,那砍起他這根『才』來,也絕不會手軟。
因此,朱塬打算盡快把這本書弄出來交差。
當然了,考慮到最初的計劃,朱塬依舊隻會把內容限製在當天討論的話題以內,最多把各種例證擴充的更詳實一些,但也隻會來自歷史,不會有新東西。
至於『分配』,還是盡量不提。
重新把昨晚寫的幾頁瀏覽一遍,朱塬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始落筆。
其間寫意送了一壺茶過來,見朱塬專注書寫,悄悄倒好茶水,便輕手輕腳地無聲離開。
這麼邊思索邊落筆地緩慢寫了兩三頁,不知不覺,天光已然大亮。
隻看窗紗透出的光線,朱塬就能判定,今天是個必然會讓老朱非常滿意的大晴天。
寫意再次出現,提醒朱塬早飯已經做好。
朱塬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體,披上寫意拿過來的裘袍,離開正屋,轉向小院西側廂房。
這邊本來也是用來住人的兩間屋子,被朱塬吩咐,改成了餐廳。
寫意去廚房那邊端早飯,朱塬在留白捧來的熱水裡洗了洗手,一邊擦乾,一邊想起一件事,對身邊妮子道:「關於往家裡寄信的事情,寫意和你說了吧?」
昨晚寫意和自己說起,如果可能,想要給沂州的家裡人寄一封信,報個平安。
朱塬的回答是暫時不合適。
老朱前些日子才因為他殺了幾十人,那些人隻是替罪羊,幕後主使雖然沒有受到牽連,但這梁子算是結下。
這時候,如果朱塬讓人替兩個丫頭往沂州送信,那些人對朱塬無可奈何,難保不會為了泄憤牽連到兩個妮子的家人。
留白盡力忍耐,還是難掩失落,卻懂事道:「小官人,奴已知曉。」
朱塬把毛巾遞還給留白,說道:「再過兩三個月,等開春吧,那些人把我們忘記了,如果你們願意,可以把家人都接過來。」
寫意昨夜坦白了她們的身份,朱塬能夠想象,哪怕兩女的家人當初逃過一劫,但在依舊兵荒馬亂的山東,終究不會好過。
留白把毛巾搭在架子上,聽到朱塬許諾,轉身露出感激表情:「小官人,奴……」
丫頭一時卡住。
畢竟自己連人都是小官人的,還能如何感激?
朱塬見留白模樣,說道:「想感謝的話,以後就不要再像個護食小貓,我想和青丘她們說話都要擋著。」
留白沒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被朱塬看得一清二楚,頓時臉色都有些白,慌亂搖頭道:「小官人,奴,奴再不敢了。」
說著已經軟軟跪了下來。
朱塬見狀,學著偶爾見到寫意教訓留白的動作,笑著在丫頭腦門上敲了下:「起來吧。其實你應該說,自己知道錯了,下次還敢。」
留白顯然接不住這個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