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我隻是個龍套(1 / 2)
趙續從太平門進城,前方一裡多就是皇宮,卻沒有從北安門進入。
那要繞過後宮才能來到前殿,趙續更情願從外麵繞。
騎著自家的走騾繞了皇城小半圈,來到西安門,取了月要牌,查驗登記一番,進入皇城,步行一路,在西華門又是一番查驗,這才踏入宮城。
被人引領著連過幾道門卡,趙續終於抵達奉天門左側的東閣,這是連著左順門以南的連續幾間廡房。
搬來新宮,朱元章日常朝會之後,都在東閣辦公。
等待期間,回顧剛剛一路,趙續隻覺得吧,從西安門開始到東閣這邊的二三裡路程,若讓自家小官人來走……那畫麵簡直不敢想象。
因此還有些擔憂。
趙續明白自己和左七兩個的前途都已經被綁在自家小官人身上,若是小官人見一次皇帝陛下都要這麼坎坷,那可怎麼是好?
或者,以陛下對小官人的看重,將來能有些不必走路的特別恩典?
隨意想著,這次隻等了不到一盞茶時間,趙續就被帶入閣內,恰好還與正要離開的李善長等人錯身而過。
趙續認識李善長,麵對左相一行人的打量,隻是稍稍停步點頭示意,沒有隨意搭話。
能感受到,宣國公應該知道自己。
朱元章剛剛與幾位中書省臣討論過設置全國驛站係統的事情。
不日就將正式行文落實。
當年決定了江南局勢的那場鄱陽湖之戰,朱元章記憶深刻。
陳友諒四月二十三就圍了洪都,他直到六月二十五才接到消息,隔了整整兩月,若不是……差點就要失去江西。
甚至,因為當時他堅持北援小明王,大軍出征導致應天空虛,若是陳友諒破了洪都,一路順水而下,他都不敢想像會是甚麼結果。
萬幸,上天庇佑,祖宗顯靈,他成功擊敗了陳友諒,成為江南霸主,但之後並沒有忘記反省。
最錯之處在於不聽劉基勸諫堅持北援小明王,其次,就是這傳遞消息之驛站係統的重要性。
開國之前,朱元章已經為此做了很多,即位之後的第一個月,分別過輕重緩急,他依舊將建設完善的驛站係統作為第一優先。
這邊趙續行禮過後,朱元章才從眼前文書上抬起頭,習慣性地再次屏退了左右,見趙續手邊木盒,記了起來,說道:「這就是那甚麼筆,拿來我看。」
趙續恭敬地把木盒送上。
朱元章很快擺出了各樣文具,鋼筆和量尺先略過,炭筆已經削好,他按照握持毛筆的姿勢捉住一隻,在一頁白紙上隨意寫下了『水馬站』三個字,頓時搖頭:「這甚麼……不好用,筆鋒太細,還是硬的。」
趙續小心抬頭看過來,提醒道:「主上,這炭筆,不是這麼拿的。」
朱元章示意:「你來寫與俺。」
趙續上前幾步,在書桉另一端接過朱元章遞過的紙筆,學著小官人平日的握筆姿勢,見那『水馬站』三字,稍微猶豫,也跟著寫了一遍,又輕聲道:「主上,還有鋼筆,也是如此寫法。」
說著見老朱同樣遞來鋼筆,拔下筆帽,同樣寫下了『水馬站』三個字,然後將紙筆小心地往老朱方向推了推,自己主動退後。
換了握筆姿勢,老朱重新書寫,果然順暢了很多,再換鋼筆,感覺更好,幾乎瞬間就喜歡上了這款新文具,打算日後常用。
隻是片刻,一頁白紙就被老朱寫滿了字。
隨後又拿起那套量尺,一支一尺長的直尺,兩隻三角尺,一支半圓角度尺,換了一張紙,很快用炭筆和鋼筆各畫出了不少長度很是精準的線條。
這麼嘗試一番,老朱一邊繼續把玩,一邊詢問起各種細節。
問對了一盞茶功夫,朱元章道:「照你意思,這石墨乃常見礦藏,和了黏土燒製,粘入細木,就能製成這炭筆?」
趙續恭敬道:「正是。」
朱元章又低頭看了眼白紙上的兩種痕跡,說道:「這兩支筆確實都比毛筆便捷,還能大大節省紙張。但鋼筆製法太繁,墨水也是問題。倒是這炭筆,若真如你所說,倒可以推而廣之。俺近日正讓有司重新擬定全國郡縣鄉裡開設學校事宜,今秋還打算辦一次科舉。從古至今,寒門子弟想要就學,隻這筆墨紙硯就是不小開銷,若這炭筆能夠推廣,倒是可以造福天下學子。」
老朱說著說著,已經不是在谘詢趙續,而是飛快拿定了主意。
關於全國範圍內開辦學校,還有今年秋天舉辦科舉,兩件事,某種程度上還是受到了朱塬的影響。
朱元章當年打下應天,很快就開始鼓勵興辦學校,這些年每擴張到一地,也都不忘此事。不過,老朱最初的考慮,隻是為了給自己培養人才,以及讓百姓受到教化,尊禮守法。
當下想法,選才和教化之外,朱元章還沒有忘記朱塬當時所說,秦之速亡,其中一個原因就在於百姓失去『上升通道』。
當時討論的『上升通道』有兩個。
其一是軍功,其二,就是科舉。
當下大明軍隊征戰四方,想要投軍搏一個封妻蔭子,機會很多,但仗總有打完的一天。
因此在老朱看來,科舉才是長久之道。
因為朱塬的半遮半掩,老朱其實還沒有完全明白其中道理,隻知道這是『經濟之學』中與『分配』相關的一些學問。
不過,這卻並不耽誤老朱去推行。
就像他最近籌劃在讀書人必修學問之上的一些革新。
朱元章從來是個想到就去做的人,執行力超強,既然是難得的大道理,當然要盡力實踐,就算將來出了些問題,修改或取締就是。
趙續也感受到朱元章已經不是在詢問自己,更何況他隻是勉強識字,也不敢冒然給皇帝陛下提甚麼意見。
朱元章敲定了心思,又問了幾句量尺四件套的事情,他本能覺得其中或也有大學問。
可惜,這件事朱塬什麼都沒交代。
見趙續無話可說的樣子,朱元章大略明白過來,低聲笑罵一句,也沒有勉強。
到底不甘心。
想了想,朱元章道:「當下開了新朝,百官都有賞進,見到你,俺才想起,就給朱塬也進一級罷,當個正四品的翰林侍講學士,嗬,當初他就嫌俺給他官小了,現在補上。唔……還有,明日就要頒定太子屬官,俺稍後讓人議一議,也讓他兼個職位。」
這,獻兩支筆就加官一級了?
趙續隻覺得有些不真實,卻是忙不迭地跪下:「小的替大人謝過主上。」
朱元章擺手:「起來罷,俺倒是想讓朱塬親自來道謝,」這麼說著,老朱很快又接著道:「這官不是白給,最近一些事情,你……罷了,你懂甚麼,俺讓人跟你一起回去,讓他幫俺問問。」
朱元章的想法很簡單。
朱塬你不是要隱居麼,那就隱著,天子呼來不上岸也是無妨,但俺讓人主動上門,問你一些事情,總不能拒絕罷?
老朱最近也確實積累了不少問題。
比如讓翰林院編撰的數學之書,老朱覺得朱塬肯定能提些意見,畢竟那份書單都是他列的。再比如,最近要推行的驛站係統,剛剛討論,那怕已覺頗為完善,或許,朱塬也能再幫自己規劃規劃,給些好主意。
還有秋後的科舉。
這涉及那甚麼『上升通道』,想想秦之速亡,也絲毫不能馬虎。
再就是,那份『生產』之道的書稿,也得催催。
病都好了,就得加緊著寫。
這又是鋼筆又是炭筆的,寫字多快啊,更何況俺當初還特意賞賜了一百刀大紙給你!
總之,都給你升官加兼職了,回饋一些錦囊妙計,不過分罷?
朱元章說著就要喚侍從,又反應過來,他依舊不想讓外官與朱塬接觸,畢竟這些個……去過了後湖,除了他,誰知還會向其他甚麼人通報?
稍微考慮,老朱讓人去了後宮,召來一位內侍過來,正是現任內使監令何綬。
朱元章記得,當初還讓何綬伺候過朱塬。
倒是一份淵源。
等何綬到來,老朱如此這般地交代一番,便打發兩人去往後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