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1 / 2)
皇帝禦駕至別苑時,已近黃昏。
秦燁被謝恆從被褥裡拽起來安排躲出去時,還有點懵。
「今日近午時才回得宮,午後召見刑部尚書,這就出宮了?」
以皇帝早前的作息行事,這從外邊舟車勞頓回來一趟,不休息個三五日的都不可能爬起來看折子。如今勤勉到了這樣的地步,看來是真的火燒眉毛了。
謝恆被宮娥按在窗前抹粉,原本白裡透紅的好氣色生生弄出幾分蒼白來,秦燁穿戴整齊起身,環視屋中一圈確定沒什麼破綻,這才道:「這脈象……可要作假?」
謝恆吐息間全是脂粉的香味,不習慣的擺擺手:「你以為他來是當真心急關切?還能帶個太醫來不成?」
以皇帝的性子,根本不可能。
惠帝被太監扶著進了內寢的時候,太子正掙紮著爬起來給他見禮,原本精致白皙的臉龐下巴都有些削尖,穿著月白色的寢衣瞧著有些空盪,舉手投足間顯出點明顯的孱弱。
皇帝準備了一路的話暫時便說不出口,隻得上前將太子按回了床榻間,滿口免禮。
謝恆半躺了回去,自然有宮娥上前將理好軟枕將他扶得坐起來,他輕咳了兩聲,望著皇帝道:「父皇大駕回京,兒臣未能出城迎接,心下一直深感慚愧,如今還累得父皇親來探望……」
他說話說得慢,一雙顧盼神飛的眼眸卻宛若帶了水光。
太子生性懦弱,平日裡與皇帝相處總是怯怯的,卻無多少依賴親昵來,皇帝甚少被兒子這樣瞧著,心下微動,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輕嘆一聲,轉而問起旁邊的雲晝來,從太子受傷輕重問倒每日飲食、安寢時辰,事無巨細的關切之後,心頭那點波動才又被按捺下去,重又看向太子。
「朕今日宣了刑部尚書來問話,陳子悅說他遍查京都,都沒怎麼尋到刺客的幕後主使……」皇帝說話慢悠悠的,也有些幾不可察的氣弱,「但儲君遇刺這樣的大事,無論於情於理,也該有個交代才是。」
他直接略去了那個來自晉王府的徽記,宛若一個無可奈何的父親。
謝恆沉了沉眉眼,目光裡也沾染上些無奈委屈:「父皇,兒臣當真沒有派人去截殺寧尋……」
太子的語調有些急,卻似乎又因為牽動傷處不得不抽了口氣:「他去西疆巡視鹽政,西疆又由寧國公鎮守,寧國公同兒臣交好,縱然為了避嫌,兒臣也絕不會在此時動手殺他!」
「若真要對九弟的人動手,兒臣也該去殺宣平侯。殺寧尋……殺寧尋有什麼用?」
這要害之處不用太子分析,皇帝也想得清楚。
可太子這話,不就是認定了是晉王幕後指使?
皇帝嗆了一聲,明明眼下情況是意料之中的事,他還是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悲涼。
「那刺客衣裳上的徽記,朕瞧了。寧尋在歸京途中失蹤之事,朕也知曉。隻是……」皇帝覺得喉頭處甚至有血腥味翻滾,難受極了,「縱使真要派人行刺,定然要與自身撇清關係才是,怎會如此愚蠢將有晉王府徽記的衣裳穿著去行刺?」
「至於寧尋……既非東宮所為,那最多不過是遇到了尋常山匪失蹤而已,朕已傳令當地官員竭力搜索,若尋得到自然是好,若尋不到,將事情講清楚也就是了。」
謝恆一時不語。
他上次見皇帝,還是在出京之前,皇帝威嚴雍容,積威深沉之下,瞧著也頗有一番明君氣度。
如今皇帝在他跟前喘咳不斷,臉色比他這刻意裝扮出來的還要蒼白萎靡,像個失了光環的凡俗老者,隻勉強被周身那件單薄的龍袍罩住,維持著一國之君的尊嚴。
隻不過……誰會同情一匹年老體虛的老狼呢?
尤其是,這匹狼還準備叼走他心悅的人。
他不說話,皇帝也不著急,隻用帕子捂了捂嘴,又道:「你與恪兒都是好的,莫要為奸人蒙蔽,傷了兄弟之情才是。」
太子的眼神終於動了動。
「奸人蒙蔽,」謝恆的聲音有點乾澀,「什麼樣的奸人?倒是手眼通天。」
皇帝似是委決不下,沉默了良久,這才道:「陳子悅呈上來的證據裡,隱隱指向郭羨府中,就是不知道……端王是否知情。」
謝恆瞳孔微縮。
郭羨?端王嶽父,那個已然被抓進去的吏部侍郎?
刺殺之事,他從頭至尾都摻和了進去,端王的尾巴收得乾淨與否自己難道不知道?
那人精明似鬼,老早就把所有首尾證據都收拾乾淨了,半點痕跡沒留下。
皇帝怎麼查到的?
他心頭掀起驚濤駭浪,一時有些慌亂,卻又在看到皇帝猶豫躊躇的神情時瞬間醒悟過來。
皇帝根本就沒查到,也不需要查。
隻是太子遇刺,此事必然要有個交代,還不能隨便交代過去。
誰能有動機算計太子和晉王,還能派出人手去截殺寧尋?
滿朝上下捋一遍,夠資格頂缸的,寥寥數人。頂了缸還不造成朝野震盪的,就隻剩謝惟一人了。
謝恆微垂眼瞼,手指有些抖,半晌才道:「郭羨?那就是四哥府中,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