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名熱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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佰虹門後麵的靖蕭武館,幽深大堂裡熏著龍涎香,楓幫施老爺子背靠廳堂門,端坐在黝黑檀木靠椅上。六十來歲仍精神矍鑠,令人望而生畏,手中的金管水煙悠慢吞吐,冒著水汽兒。

楚勛身穿藏青棉麻料禪服,寬鬆的練功長褲勾出修挺弧線,敞開領坐在右側首沙發。麵前的茶幾擺著他送給施老爺子的頂級雲南普洱和煙葉,產自拉祜族寨子的百年老茶樹。

男人眉宇濃凜,側臉龐清逸,寫滿謙謹恭順之意。

幾名弟子垂手立在角落,充當著不說話的木頭樁子。

施老爺子吐了口煙,久久的,餘光瞥向年輕後生的規矩本分,原有幾分威戾在消淡。

說道:「我對你器重,但這申城十裡洋場,有才有心的就如同那蜂窩旁螞蟻,多得是想往裡爬。如果惹麻煩,也會成為棄子,誰都要好自為之。」

老爺子一統楓幫,整個申城連租界頭腦都得看他薄麵。話雖溫和,可內裡的恩威並重,打交道的如履薄冰卻也不遮不掩。

「您教訓得是,晚輩領教!」楚勛頷首,謙恭隨笑。

楚氏已作舊門,空有書香清朗,劉氏二公子有股無權,楚勛有他自己需要把握和謀利之事。好言附和,皆信手拈來。

施嘗踐見話帶到,臉上也稍霽,便又寬撫:「關就讓關一次也好,給他們查,把他們好奇的想查的都查完了,今後倒是乾脆利落,沒什麼好遮掩妨礙。你吃一塹長一智,這件事過去就算了。」

楚勛輕彈指間未點燃的香煙,卻噙起嘴角,慍冷地應道:「老爺子字句良言,我都記在心裡。隻是這被關上五天,再禁營業十天,每天嘩嘩的流水戛然截斷,是個人都消不了火!原本看中的南灘一塊地,打算買來作跑馬場,又得停擱一陣子!」

他的語氣裡不離生意算計和錢,清貴臉龐寫著冷狠與決絕。祖上皆貴胄高門,祖父這位是四品的內閣侍講,被派到留洋交流學問,也是最後的一代文官了。

眉眼和鼻梁,有他們那一漢旗的立挺和犀銳。一些刻在骨子裡的氣宇是旁人沒有的,輪到他這,又在書卷氣中增添了營生算計,更狠更果決。

施嘗踐正是看中了方方麵麵,好貌相,好(四聲)做生意,擅斂錢財,又沒別的什麼興致嗜好。

他越是不甘冷狠,老爺子暗中愈首肯。語氣便緩和道:「梁笙尋你麻煩,你不也把他弄進去了?一碼換一碼。他尋你事,表麵看如此,實際則是他背後詠樂門的徐爵興在和我對峙,在爭持公董局的首董位置。所以我剛才說,你讓抓便抓了,正好給局子查查咱們的乾淨,讓他們心裡有底數,乾起事兒來腳踏實地靠譜。至於你那幾間場所,擇日開個張,我讓人疏通下就過去。」

聽及能開張,楚勛這才釋然道:「總歸老爺子考慮得周到,如此一來,晚輩心裡鬆快許多。對了,弄了幾匹綢緞,送給大姐和妍馨裁幾身新款,在外麵買這麼好的料子也不怎容易。」

說這話時,眉目間浮現溫柔。

提起小千金妍馨,施老爺子登時難掩寵溺又氣怒,叩一叩煙杆子嘖嘆道:「早叫她別留洋,想讀書在哪裡不能讀?就非要去,結交一大堆洋朋友,辦舞會喝洋酒學洋話,哪裡還看得上這些旗袍穿著。也就是阿勛你脾氣好,耐煩,願意這麼枯燥惦記,我是想想就來氣!」

楚勛越發和順道:「妍馨是老爺子掌上明珠,得百般寵愛,出去長長見識,以後回來也能為老爺子分擔,這都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施嘗踐聽得舒坦,他膝下就兩個女兒,在他心裡,並不希望女婿把女兒當附屬品看,而是他施家產業的左右臂膀。小子,守得住,還懂得護。外頭燈紅酒綠裡的傳言,老爺子眼睛都在盯著,做沒做離譜心裡都清楚。

一時欣然,還是沒選錯人,遂閉上眼睛休息。

楚勛起身默站片刻,見老爺子以入假寐,便退了出來。

他身高頎挺,藏青禪服排扣敞開,裡麵是白色對襟唐衫。尋常的衣裳,被他襯出一抹風流蘊藉。

外麵院子裡,大小姐的丈夫龔彧在練太極樁柱子。看見他手插兜出來,便停下動作,拍拍他肩膀道:「辛苦了,老爺子這波心裡都有數,多說幾句也是器重。」

龔彧是個踏實穩沉的,和大小姐瑗馨結婚以後,夯實地幫老爺子打理著事務。對於這個並沒有明言,但人人在心裡都清楚默認的楚二公子,龔彧對楚勛一向熱絡關照。

楚勛深表贊同,點頭應道:「彧哥說的是,我心裡都明白。對了,從雲南弄來幾個石頭,聽說裡頭藏著好料,這種開玉的事兒既須技巧更須緣分,交給彧哥自己開。我讓人擱去大小姐客廳桌上了,彧哥得閒瞅瞅!」

龔彧聽得眉毛揚展,擼下卷起的袖管:「哎,這,這怎麼好讓你又破費!上次拿的那塊和田玉,我聽人說是難得的水種,阿勛別每次來都這啊那的,一家人甭見外!」

迫不及待就去了。樣子像個見了糖葫蘆串的小孩,完全記不起抽人腳筋時的絕戾。

楚勛勾唇淺笑,出了靖蕭武館坐回車裡。

小董等候在前麵駕駛座,在鏡子中瞥見勛哥眉宇凝蹙。從督查署出來這幾天,勛哥就沒一夜好睡過。

在施老爺子身邊說話應對,那氣場更是得提十二萬分的醒,尋思著該給勛哥開去哪放鬆放鬆。

小董說道:「施老剛才可有說到勛哥搞梁笙的事?梁笙這事兒捅大發了,好家夥,私下敢跟江西倒賣東西,就仲局那裡麵的拳頭,有夠他喝一壺的!」

梁笙倒賣的是槍嘣,這貨貪財貪得命都不顧!

梁笙這會兒估計想殺勛哥的心都有。

楚勛聽得麵不改色,他把梁笙那票子送去杜鵑路,倒是少點麻煩。否則等梁笙再鬧大點,拖出的人和事隻多不少,誰也不能保證他是否已經在被仲局養魚,早扯出去頂多就是貪財圖利,扯不到其他。

男人修長手指悠然點煙,他生得俊逸,煙抽得也淡,不過是點個氣氛。冷哂道:「老爺子沒說什麼。梁笙他敢惹我,就早該料到這一出。他進去,背後自然有他乾爹徐爵興去弄出來。我是要讓他明白,要麼各分各的錢,井水不犯河水,要麼想獨吞,最後吃虧就認栽!」

小董點頭應是,看了看勛哥的憔色,關切道:「可要開去泰式按摩鬆個肩膀?」

馬路上車輛往來,打開的車窗飄進不知哪家新烘烤的蛋糕。楚勛想起洗腳房樓下的細點鋪,沉聲說:「就去洗腳房。」

他言辭薄促,小董險些聽岔了去。

啊?哪個洗腳房,沒聽說勛哥有洗腳的愛好啊。但馬上又半懂半懵起來,勛哥不是已經放過梁笙他妹了,還過去是咋個意思?

楚勛懶得同他解釋,不過想起上周六那氤氳熱氣的湯盆,和耳畔裊轉的催眠留聲機,好合眼睡個一會兒罷。

當然,刻意忽視了心裡冒出的某個嬌顏笑靨。

楚勛對情-事向來克製禁止,在他眼裡,圖一時爽快的紓解,和恪守分明、圖營長久的謀利,他當然選擇後者。利益謀算在他這永遠是最當先。

卻不知道怎的,自從洗腳房看見阮蓓後,卻偏對那個女人魂牽夢索。

這幾天楚勛隻要閉上眼,便是阮蓓或清澈發光,或艷目如絲的攀纏。

忽而她紐花扣鬆扯,挪著月要臀在他身上爬。楚勛兀自端坐,被她素手撩撥得,攥住她手腕試圖拽緊,心口便是一把槍。

又或者飯桌旁依貼著,摁到女人纖瑩的月要渦處,她夢中因為被搜查嚇哭,惹得紅唇嫣嫣如掬水,如在戲裡惹君心。他俯下去,沒貼上驀地卻醒來。

相當折磨!

楚勛知道為何有槍抵心,是在提醒自己不過界。不值當承擔風險。

車往那條路上開,他偏卻平靜下來,有種熱切的莫名。

想見她。

一會兒到樓前停住,永安盛細點鋪的老蔡瞅得從店裡追出來。五天前的傍晚這輛別克轎車就來過,老蔡看見車沒看到人,今天特地開開眼。

隻見出來個年輕挺拔男子,一道唐衫,濃眉高鼻,冷雋不羈。嘆嘖,這棟樓最近招貴客啊,看著來頭就不小!

楚勛俯視車裡小董:「你打個出租走,先去忙你的,車停在這。」

隨後自己上樓,樓板踩著略微悶響,猜那姑娘必然坐在前台裡,兩眼又看都不看他,讓「泡完再拿卡來結賬。」

上到二樓卻靜悄悄的,裁縫鋪的眼鏡在桌板劃線,借/貸公司的夥計垂頭打盹,對麵洗腳房貼了封條沒營業。

這感覺就如沸騰的開水爐裡,哐地砸入一塊冰,生生薄涼。

楚勛乜斜封條,仲局的。走去裁縫鋪外問:「洗腳房出了什麼事。」

四十多歲裁縫,隔著眼鏡盯住桌布:「出亂子,抓去問話了。」

大概這個樓工作的人都不愛抬眼看人。

楚勛走下樓梯,原本醞釀了一腔洶湧,反而驀地舒展開來。

來日方長,罷了。

他修逸身軀坐進座駕,調個方向在街上晃悠。

車路過「瑪莉卡」前麵的郵局,卻驀然一道熟悉的人影映入眼簾。

阮蓓站在青綠漆的大門口,微微噘嘴笑。她今天穿米色收月要旗袍,月要側印花如荷,長發綰小垂髻在左右兩邊,用棗紅的絹絲係上蝴蝶結。

就像周身浮開一道光圈,瑩白婀娜地發著光。楚勛凝著阮蓓雪般的臉和頸子,兀地剎了下車。

前麵的探出頭罵:「怎麼開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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