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二月末,夜晚。
燈市如晝,遊人如織。
建國安邦這幾年以來民生復興,百姓生活和睦,再加之二月初威武大將軍平定北域戰亂凱旋而歸,煊帝大喜,宣布於今年二月開夜市,取消宵禁。
此時此刻,京城集市上一片燈火通明,熱鬧不休。販夫走卒的叫賣聲、敲鑼打鼓的演奏聲、喧囂嬉戲的笑鬧聲不絕於耳。
距離京城正門二裡地的安寧侯府,反常的一片肅穆寂靜。
圍牆裡滅了燈,大家都睡下了。
一處院子裡卻點著昏黃的燈籠,光線照亮丫鬟焦急的臉。
知鷺仰頭望著圍牆,急得團團轉,「小小姐,不能在上麵,危險……您快下來。」
院子的圍牆邊,一棵鬱鬱蔥蔥的大槐樹拔地而起,樹枝繁茂,一直延伸到圍牆之外,而那最頂端的瓦片上,則坐著一道身影。
少女身量小巧纖細,秀發被兩條紅發帶綁起,穿一身絳紅襖裙,領子邊滾雪白狐絨,巴掌臉上兩顆杏子一樣亮盈盈的眼,額心一點嫣紅胎記,仿佛精致的瓷娃娃,盡顯嬌貴奢華氣。
隻不過瓷娃娃現在似乎不大高興,睫毛低垂著,一片片揪著手裡一朵六瓣小黃花,「揪你頭發,扯你眉毛,捏你臉皮,再把你一腳揣進臭水溝……」
知鷺急得不行,在原地打轉,「小小姐,上麵危險,夫人囑咐過奴婢要看好您的,快下來快下來。」
這位少女正是薑厘。
京城建寧侯的唯一一個女兒,薑家的掌上明珠。父親貴為侯爺,母親則是當今聖上的胞姐舜華長公主。這兩個身份疊加在一起,幾乎沒多少勛貴公侯能壓過。
也正是如此,不僅官宦世家、公侯世家,都暗戳戳把目光放到了薑厘的身上。能娶到這樣的姑娘,別說飛黃騰達,就是那潑天富貴十輩子也享受不盡。
可就是在前兩日的春日宴上,這位掌上明珠,被當場拒婚了。
這場婚事是煊帝下旨撮合的,煊帝自小看著薑厘長大,極為疼愛這個聰穎嬌俏的外甥女,想為其尋覓一樁婚事,便將目光投向了紀小侯爺——這一位在科舉中脫穎而出卻拒絕進入翰林院,轉頭投入軍旅跟隨威武大將軍南征北戰,年紀輕輕已然戰功赫赫的少年郎身上。
這位總入京城小姐春閨夢裡的紀小侯爺,紀無因,今年方滿二十還未娶妻,甚至未曾納妾。
這樣驚才絕艷的少年郎,自然入了煊帝的眼。自家小外甥女與他門當戶對,站在一塊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他自然很是滿意,便準備在開春的百花宴上賜下婚事。
原本連喜結連理之物都準備好了,可誰知紀小侯爺絲毫不給麵子,當場毀了婚書,揚言生平最討厭這種「嬌貴」的小小姐,這輩子都不可能娶薑厘,也不可能和她有半點關係。
聽說當時場麵十分尷尬,紀小侯爺這舉動一出,連煊帝的臉色都變了。
可紀小侯爺是誰?他才剛跟隨威武大將軍收復北域歸來,萬民擁戴,名聲赫赫,又是煊帝本就看重的人,煊帝就算再生氣也沒說什麼,隻神色冷峻,下令提早結束了百花宴。
……
想到這裡,知鷺把擔憂的目光投向了圍牆上的少女。
她從小陪著薑厘長大,深知自家小小姐雖然養得金尊玉貴,可並沒有富養長大的嬌奢氣,隻不過性子嬌稚了些。在煊帝賜婚之前,自家小小姐也並不認識那位紀小侯爺,隻曾經在宮裡打過幾次照麵,連話都沒說上。
不熟悉的兩個人被綁在一起,不光紀小侯爺不願意,她家小小姐也不願意。
可拒婚就拒婚,卻偏偏選這種方式,當場撕了婚書,做得實在太過分……傳出去,她家小小姐名聲還要不要了?
而且,自從那一次不歡而散的百花宴後,小小姐也被舜華長公主關在了侯府裡,哪也不許去。委屈之上再受委屈,這還得了?
知鷺緊張地望著少女,生怕她想不開跳下去,「小姐,別、別揪花了,這院子裡的花都給您揪禿了……再過兩日等侯爺忙完,同夫人說一說,夫人就不會再關著您了。」
這幾日小小姐沒出門,原本活潑愛鬧、好好的一個小姑娘,每天揪起花瓣孤芳自賞了。這誰看了不憂心……
月色下的薑厘扔掉手裡的禿花枝,轉頭朝外看去。
她的瞳孔被京城蜿蜒的燈火點亮,卻是神色懨懨,語氣低落,若有所思地道:
「今晚……是每逢一旬一次的千燈節……」
知鷺被這語氣聽得心中一跳,捂住月匈口,顫巍巍地退後一步。
為何這話的語氣如此悲傷,她家小小姐竟憂鬱至此了麼?
難道是那日被紀小侯爺傷得太深,覺得活著沒意思,便要如同那話本子裡被負心人傷害的姑娘一般傷春悲秋,不思飲食,日漸消瘦?
可話本子那些姑娘最後都紅顏薄命,自家小小姐以後不會真的落個纏綿病榻的下……
「聽說千燈節的晚上京城會多出許多賣吃食的攤子,甜豆糕炸串兒什錦燒餅,梅花酒薑蜜湯荔枝膏水,糖蜜糕炒栗子象生花果,哇……」
薑厘捧著臉蛋憧憬說完,亮著眼睛看向她,「好知鷺,你想吃東街的李娘甜豆糕,還是北街的張婆烏梅千餅?我等會兒回來給你帶。」
捂住月匈口,正悲傷欲絕的知鷺:「……?」
知鷺嚴肅:「小小姐,夫人說您不能出去。」
薑厘掀開衣兜看了看:「我這件襖子衣兜不大,隻能裝一樣,你快點選哦。」
「……」
知鷺棄善從惡,睜圓眼睛亮晶晶道:「甜豆糕吧,謝謝小小姐。」
然而在薑厘走之前,知鷺還是想謹慎地確認一下,「小小姐,你……是真的不傷心了吧?」
薑厘轉頭看她,顯然十分疑惑,「我傷心什麼?」
知鷺小小地提醒,「就是……百花宴……」
薑厘想起來了。